因为陈文林的事情,陈夫人免不了又是一顿哭诉数落。
陈康梁这个做人儿子的,也不能编排父亲的不是,何况他这会儿有别的心事,也实在是顾不上家里那些鸡毛蒜皮,所以只是很敷衍的听着。
陪着陈夫人坐了个把时辰。
陈夫人后面慢慢冷静了,就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湿气道:“你也是的,都老大不小了,不管怎样,也先给我娶一房媳妇回来,让我心里有个谱儿。现在这个样子,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你,这个家,成什么样子。”
“再说吧,现在我没心思说这个!”陈康梁道。
他是打小儿就很喜欢沈青桐的,那时候她虽然比起别家闺秀,有些调皮,但就是有那么一股子灵气,很活泼,很明媚,让他看了就会心生欢喜。
后来沈竞出了事,沈家换了当家人,陈夫人也不再看好沈青桐这个孤女,便有意的拦着,不叫他和沈家之间往来。
前面他父亲出事,他才终于找到机会,说服了陈夫人去提亲,只是没曾想,后面横生枝节,出了那么大的乱子。
后来回头想想,其实重逢之后,他是感觉到沈青桐和当年记忆里很不一样了,只是心里的执念依旧很深,尤其是在后来她被西陵越“强娶”了之后,总会觉得胸口压了一口气,怎么都散不出去。
“你又拿这话来敷衍我!”陈夫人就不高兴了。
陈康梁懒得听她说,就站起来道:“母亲,我约了人见面,这事容后再说吧!”
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你跟我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沈家的那个丫头?”陈夫人见他一副明显抵触的情绪,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那时候你瞒着我自己跑去沈家退亲,可是把我的面子都丢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执迷不悟吗?”
“母亲你多想了!”陈康梁道,因为是自己的母亲,终究是没好意思甩脸色的,“你也看到了,父亲现在一蹶不振,咱们陈家难道我能看着它就这么没落了吗?好歹等我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再说吧,现在我是真没心思说别的!”
说完,他强行拉开陈夫人的手,转身就走。
“你这是要气死我吗?”这个儿子算是被她宠坏了的,真倔起来,陈夫人也无可奈何,于是就只能冲着他的背影跺脚。
陈康梁出了家门,直接就去了云鹤楼。
他会选云鹤楼,没别的,云鹤楼就在东边城门边上,在进出城门的必经之路上。
那时候,沈竞就只带着那位师兄回京了一次,而且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师兄进京之后直接住在了沈家,机缘巧合,他就只有一面之缘。
那时候,他对那人不是很关注,所以印象不是很深,再加上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人的容貌多少会有些变化,只凭城门外那匆匆一眼,他实在也不好下定论,所以他必须再见裴影夜一次,看能不能找出蛛丝马迹来。
这会儿还不是吃饭的时辰,所以云鹤楼里也很冷清。
陈康梁选了二楼临街视野最好的雅间,定好了酒席就先上楼去等。
半个时辰之后,卓开换岗之后,直接穿着铁甲就上来了。
两人都是世家子弟,又是十几年的交情,所以相谈甚欢。
席间,陈康梁状似无意的又把北魏摄政王一案的经过都问过了一遍,但是抽丝剥茧,怎么想也是觉得那只是太子栽赃嫁祸的勾当,毕竟——
再怎么样,西陵越犯不着用自己的王妃出面杀人的。
沈青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去杀人?怎么看都不靠谱。
两个人推杯换盏,心不在焉的喝着酒,一直到华灯初上,才听见城门的方向马蹄声清脆,还是中午时候那十来个人的阵容,一行人从城外打马从街面上走过。
这时候卓开已经喝高了,眼睛通红的拉着他的一只手絮絮叨叨的说话。
陈康梁稍稍把身子往半敞开的窗户后面藏了藏,然后凝神静气,目不转睛的盯着外面。
裴影夜一马当先,黑色的衣袍黑色的披风,灯光和星光之下,他面上线条流畅,勾勒出绝代风华的五官轮廓,但是整个人看上去却像是沉浸在黑暗中的雕塑,给人一种只可远观的威慑力。
陈康梁搜肠刮肚的想,想要试着把他的这张脸和当初沈竞带回来的那个少年作比较,却奈何记忆匮乏,他是真的印象模糊,只是觉得有点儿面善,但具体的就真的无迹可寻了。
就凭这一点,他什么结论也不能下。
陈康梁心里烦躁,眼见着裴影夜一行就要从楼下的街面上行过了,对面的卓开仰着脖子把个空酒坛往嘴里倒了半天无果,突然站起来,冲着门外喊:“小二!上酒!再拿好酒来啊!”
他喝多了,站都站不稳,随手把手里的空酒坛往桌子里边一放,不想力度控制不当,却是失手直接将那酒坛子给甩出了敞开的窗外去。
彼时裴影夜一行刚好从楼下过。
冷不防一物从高处坠落,赵凛出于本能的反应就抽出腰间佩戴的钢刀,横臂一挡,怒喝道:“什么人?”
砰地一声。
酒坛子撞在他的刀锋上,砸了个粉碎。
陈康梁偷窥的时候本就心虚,此刻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身子往后一侧,完全躲在了窗户后面,最后一眼,眼角的余光扫过,心中便是骇然一惊——
赵凛手里的那把刀,成色已经很旧了,刀身上的光芒内敛,但是那刀柄的末端镶嵌的一块翡翠露了半边出来。
这把刀,陈康梁确定自己是见过的。
那时候他还小,小孩子难免好奇,看到师兄的随从随身带着把破刀,就想借来耍,不想却连拿都没能拿得动!
是了!那是一把重刀!
刀柄上镶嵌了一颗翡翠的旧刀!
那一瞬间,陈康梁心中翻江倒海,手心里又是一手的汗。
他使劲紧绷着身子藏在窗户后面。
对面的卓开听到楼下有人叫骂,迷蒙着双眼探身看过去,便是咧嘴一笑,连连挥手道:“不小心!失手掉下去了!嘿嘿!得罪得罪!”
他是世家子弟,教养很好,笑起来一脸的憨态可掬。
裴影夜挑眉看了眼,淡淡的道:“走吧!”
赵凛见卓开穿的是守城校尉的军服,又想起白天出城的时候见过,就也没再追究,一挥手,众人一行打马快速的行过。
陈康梁一直在聆听细数外面的马蹄声,那一声一声,似是踩在了他心上的节奏,分外的清晰又震撼。
直至——
“两位爷是要酒吗?”楼下小二抱着酒坛子推开门。
“来,拿过来!”卓开招手。
小二抱着酒坛子过来,卓开才要伸手去接,却被陈康梁拦下了。
他将人扶来一把,又从怀里摸出碎银子扔给那小二:“你喝多了,该回了!”
“难得你回来,我没醉!”卓开道,挥舞着手去推他。
这个时候,陈康梁已经没了继续浪费时间的耐性,刚好他的小厮也不在,他干脆就又掏出一块碎银子给了那店小二道:“卓公子醉了,城南四方街的卓家很好找,你去雇辆马车,把人送回去!”
那小二得了银子,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隙,赶紧过来扶了人:“好嘞!”
“别走!我没醉!咱们今天不醉不归啊!”卓开意犹未尽。
陈康梁拉开他的手道:“很晚了,你明天白天不是还当值,别耽误正事了,早点回去休息,咱们改日再喝!”
卓开算是个循规蹈矩的世家子,想想自家老爹那张千年冰霜不化的老脸,就也没在坚持,摇摇晃晃的被小二扶着下楼去了。
陈康梁随后出来。
这个时候,天色已晚,街上没什么人。
白天里繁华的京城闹市,这会儿反而显得空旷。
他打马一路疾行,却是没有半分迟疑和犹豫的直接奔了东宫。
彼时西陵钰正在书房里搂着两个侍妾喝闷酒,听了个陌生的名字,直接一巴掌甩来宝脸上了,骂道:“什么阿猫阿狗你都来报?你这奴才,哪儿来的狗胆!”
皇帝才刚罚了他,相当于变相的软禁,他正心情不好。
来宝挨了巴掌,捂着脸,也不敢抱怨,正要出去,走到院子里,却刚好迎着太子妃卫涪陵被婢女扶着从外面进来。
“奴才见过娘娘!”来宝赶紧行礼。
卫涪陵目不斜视的往里走,还没进门,就先被屋子里传出来的酒气顶得皱了眉头。
她和西陵钰的关系不好,平时在这府邸里几乎是互相不往来的,来宝生怕死她是来找事情的,赶紧跟过去就想拦着,“娘娘,殿下他今天心情不好……”
“我知道!”卫涪陵道,说话间已经一步跨过了门槛儿。
彼时里面两个侍妾,都是衣裳单薄,一个正在靠在西陵钰怀里,笑嘻嘻的往他嘴里递酒,另一个则是在夹菜。
卫涪陵这个太子妃,还是有地位的,两个侍妾见了她,都是心里一慌,赶紧的敛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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