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这是渴了吧?”桔梗一边问,一边俯身下去,吹炭炉的底火,让它燃得更旺一些,立即有一股浓浓的黑烟升腾起来,呛得她直咳嗽,慌忙取了锅放到炭炉上。
这哪里是什么银霜炭,怕是厨房里用来煮饭生火所用的最廉价的杂木炭吧?那纪婆子也不过是个口蜜腹剑的人罢了,仅仅只是嘴巴上吵吵得好听,却阳奉阴违。
桔梗暗自嘀咕,却不敢跟自家姑娘牢骚,担心她火爆脾气上来,再按捺不住,吃了大亏。赶紧上前将窗户推开一扇,清冷的夜风涌进来,冲散了烟气。
诺雅却丝毫不以为意,将床铺上的板栗和红枣花生全都收捡好,用衣襟兜了,走到炭炉跟前,蹲下身子:“一进府就给我一个下马威,晚饭都没得吃,我们自然不能饿到自己了,有了炭炉,就可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桔梗眼前一亮,一扫适才的郁闷,接过诺雅怀里的板栗花生,将壳剥干净丢进锅里。两人搬过绣墩,坐到近前,围着炭炉,看锅里的水逐渐冒起热气,滚开水花。
诺雅想起那碗半生不熟的汤圆,浪费了也是可惜,端过来,已经粘做一团,囫囵个倒进热锅里,左右扫望一眼,那碗里调羹是个短柄的,用着不趁手,遂摘下头上银簪,用茶水清洗干净了,探进锅里慢慢搅动。
桔梗也早已饥肠辘辘,将脑袋伸到锅前,眼巴巴地盯着锅里上下翻滚的板栗红枣汤圆,感觉格外香甜,艰难地吞咽下一口口水。
诺雅心疼之余,不免感觉好笑。
“姐,姐姐......”桔梗说话有些磕巴。
“怎么了?”诺雅抬起头来,见她一脸惊骇,莫名其妙地问。
“你......你看!”丫头伸手指着汤锅,满脸惊恐:“你看那簪子!”
“簪子怎么了?”诺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大吃一惊,簪子也几乎脱手而出。只见她手中原本明晃透亮的银簪已经通体乌黑!
有毒!
☆、第八章 被调戏
怎么会有毒呢?究竟哪里有毒?诺雅委实难以置信。多亏自己粗谙厨艺,看出汤圆半生,并未入口,否则怕是早就去奈何桥排队喝汤去了。
“桔梗,你的水是从哪里打的?”
丫头仍旧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磕磕巴巴地道:“我就是从厨房的水缸里面舀的水,我看到厨娘就是取那里面的水给宾客烧醒酒汤。”
诺雅思忖片刻,端起案几上的汤圆碗,里面还有残存的一点汤汁。她将银簪倒过来浸到里面,眨眼功夫,也就变得乌黑。
“竟然是纪婆子!”桔梗咬牙道:“我们并未招惹她,怎的就这样狠毒的心肠?”
诺雅将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目眯起,带着凌厉,迸射出几分侵骨寒气,令桔梗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心生胆怯之意。
“百里府一向治下甚严,若非受人指使,给她一百个胆子,谅她也不敢!”
“受人指使?不是她?”桔梗猛然掩住了口,骇得说不出话来。
整个将军府,不待见自家姑娘的,如今大抵也只有三个人,两位新进门的侧夫人和老太太。
安若兮和秦宠儿今日新嫁,在将军府还不至于手眼通天,明目张胆地做出这样的手脚。那么,剩下的也就只有老夫人了!
老夫人明显是不悦意自家姑娘的,再加上姑爷今天添油加醋地一番折腾,坏了将军府的名声,难保老夫人不会记恨在心,百般着恼,对自家姑娘暗中下手。
诺雅看桔梗脸上表情变幻,已经知道她的想法,了然于胸,摇摇头道:“如今就下定论未免尚早。虽然纪婆子刚才的确过于急迫了些,有疑点,但是也不排除是别人栽赃陷害的可能。再说,若是果真是她,断然不会将这碗汤圆丢到这里,落个把柄才是。”
桔梗的一张小脸变了脸色:“我去告诉姑爷去,让姑爷来给我们做主!”
林诺雅赶紧伸手制止她的动作:“我们口说无凭,还会给自己平白招惹麻烦,还是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难道就这样算了吗?有一必然有二,我们岂不每天都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般?”小丫头愁眉苦脸地道。
“我林诺雅向来有仇必报,但是绝对不能鲁莽行事。你想,若是背后主使者果真是老夫人怎么办?即便她亲口承认了,我们能还回来不成?”
“那可如何是好?”桔梗几乎红了眼圈:“我们又没有招惹哪个,为什么就容不下我们,非要置人于死地呢?”
诺雅顿时也没有了胃口,双手托腮,唉声叹气道:“原本只想着若是能安安生生地当只米虫,每天混吃等死也就罢了。没想到这将军府竟然也暗藏杀机,这样腌臜。”
桔梗泫然欲泣,颇为懊恼:“早就听说阁里花魁牡丹姐姐以前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妾,因为恃宠而骄,得罪了当家主母,栽赃与下人私通,才被贩卖到烟花之地。最初听闻之时,觉得荒唐,今日才知道,这嫁进大户人家果真不是享福的。”
诺雅复又叹了一口气,好像猛然想起了什么:“桔梗,你可知道这女子的七出之条是什么?”
桔梗点点头:“虽然我不识大字,可是这七出之条还是懂得的,乃是不顺父母,淫,妒,恶疾,口舌,无所出,盗窃,为**者,但凡触犯一条,夫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妻子休回娘家去。”
林诺雅掰着手指头记:“依照这样讲。若是我不愿顺从老夫人,忤逆顶撞,或者是妒忌口舌,那百里九都可以将我赶出将军府喽?”
“娘子此言差矣!”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调侃,伴着清爽如朗月入怀的笑,吓了正全神贯注发愁的两人一跳。
“这七出之条呢,指的是正牌夫人,娘子如今需要发奋图强,连升两级,方才有资格享受这被休的待遇。
不过,我家娘子这样勤奋好学,不耻下问,为夫着实感动。就是这为夫的名讳,还是不要经常挂在嘴边的好,你可以像别人那样称呼我九爷。”
林诺雅一阵莫名奇妙的紧张,自己一向听力颇好,闲杂人等近身几丈开外,她都会有所察觉,怎么今日这样不灵光,人都到了窗外,竟然毫不知情,还被人听了墙角。
这无赖不在前院陪宾客吃酒,到这里来做什么?
屋门敞开,一袭红衣妖艳如火的百里九抱臂斜靠在门框上,双颊有些酡红,应该是饮了不少的酒。满身的酒气,顺着清冷的夜风卷进屋里,瞬间弥漫开来。
他侧脸斜睨着诺雅,细笔妙手勾勒而成的眼梢微微上挑,即便不言不语,也是风情万种,俨然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卷。
林诺雅有瞬间尴尬,倒是桔梗见了百里九喜上眉梢,用胳膊肘碰碰她,腾地站起身来,向着百里九福了一福:“见过姑爷。”
百里九上下打量桔梗一眼,赞赏地点点头:“好个机灵的丫头,嘴儿也巧,眼力也好,这声‘姑爷’叫得最妙。”
桔梗被百里九夸奖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羞涩地笑。
“所以说,这主子肯定也是个七窍玲珑的人,才能**出这样的丫头。”百里九转过脸来看林诺雅,一副玩世不恭,轻佻调戏的样子。
林诺雅稳定一下情绪,缓缓站起身来,努力装作镇定:“她不是我的什么使唤丫头,只是暂时无家可归追随我而已。”
“你将我送你的银两全都用来给她赎身,她如今是你的人,而你是我的人,如此算下来,她也算是我百里府的人吧?”百里九望着诺雅眸光微闪,有意逗弄。
林诺雅猛然全身戒备起来:“听说九爷对于女人一向大方,挥金如土,如今我花费一点银两都要计较吗?”
百里九一愣,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在诺雅跟前晃了晃,继而嬉笑道:“九爷我为你赎身花费的银两足以买下上百个仆妇丫头,爷若是果真计较起来,啧啧......”
诺雅知道,自己惦记的那张卖身契如今就近在咫尺,她盯紧了,像一只猎食的豹子,伺机而动。
百里九扶着门框站直了身子,摇摇晃晃地向着她走过来,伸手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探过半个身子,向上挑了挑眉尖:“可你要是能伺候得爷高兴......”
一阵酒香的味道顿时缭绕在她的周围,诺雅分辨得出,那是上好的梨花白的香气。
她有些紧张,双拳忍不住紧紧地握起,并且不由自主地,脑海里浮现出一种怪诞的想法:他如今右肋空虚,若是突袭他右腰眼的位置,肋下三指偏后为最佳,一击必中。
百里九的这个姿势有些暧昧,一旁的桔梗顿时红了脸,勾着头静悄地退了出去,关闭了屋门。
百里九饶有兴趣地紧盯着诺雅,依照他以往与姑娘们打交道的经验来说,大都会羞涩地红了脸,紧咬下唇,娇嗔地垂下眸子,软软糯糯地道一声:“讨厌!”
百试不爽。
对面的女人今天脸上敷了脂粉,而且有些厚,显得巴掌大的小脸有些病态的苍白。百里九盯着这女人的脸看了半晌,竟然也没有看到一丝红霞晕染,就连她的眸子里也没有丁点的水光潋滟,含情脉脉,相反,明澈如镜,倒影着自己惊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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