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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君欢 (村口的沙包)


  傅宁却只当不知,依然垂首说:“如此就有劳府中诸位了。”
  傅渊出了门才向左右道:“爹爹这个人寻地很好,以后六郎身边有他一个就足矣,若大夫人问起,就说是我的话。”
  傅渊知道姚氏心底是有几分势利的,近来又因为儿女事不顺,见天地往外冒酸水,说不定会拿着个他们父子挑来的伴读做筏。
  下人们应了,一个老管家模样的在门口听了风,挥走了旁人,转而自己进门,对傅宁的态度又恭敬了几分:
  “郎君可想走走?还是再坐坐?”
  傅宁心里不齿这些下等猪狗见风使舵,这老丈他从前也见过几次,是傅渊身边的老人了,可哪一回不是在他面前趾高气扬地错身而过。
  不过是傅渊身边一条老狗罢了。
  可任凭心里邪火滔天地烧,可他面上却竟依然是一派眉目平和的儒雅:
  “多谢,有劳老伯了,您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何不差使些年轻的?”
  说着一只手要去扶秦老管事。
  老秦只觉得手里被塞进来一件硬硬的物什,低头一瞧,是块干净的碎银子。
  他心里一乐,瞧不出这位倒是个会来事的。
  怎么族里那一帮子穷鬼中还出了这么个好笋?确实不容易。
  他怎么以前没发现?
  老秦揣了那银子,笑道:“郎君折煞我这老头子了,为您带个路,还是应当的。”
  傅宁笑道:“老伯客气了,我不是什么郎君,在家中阿娘常唤我阿宁,您若不嫌弃,请也这么称呼吧,可莫要再叫郎君折煞了我。”
  老秦想了想,便道:“宁大郎,你待我老头子如此客气,我也不跟你绕话,这府里府外,我老儿还是能说一嘴的,你有什么想知道的,自来问我便是。”
  他叹了口气,“相公和三郎事忙,常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六郎性子又倔强,对先生一个不合意,就在房里撕书玩,每回都得大夫人亲自管教,你往后,可避着他那性子……”
  傅宁听得连连点头,边扶着老秦往屋外走,还提醒他注意些门槛。
  老秦心里倒是熨帖了,这却是个懂事的,相公选的伴读,当真不错。
  傅宁的眼神黯了黯,心下哪能不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道,你要做个高洁的君子,也得要那阿堵物来支撑。
  若问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傅宁心里想起了自己的伯乐,那位和乐楼的胡先生。
  从那日胡先生接济了他年货开始,就真的将他像子侄一般带在身边历事,短短两个月,带他出入东京各大酒楼场所,带他见识各色富贵人物,教他说话做事,教他改了那一身穷酸习气。
  最难的,就是文人们最看重的那份清雅气度,一举手一抬足,他从个寒酸贫家子,能到如今这般应付傅渊依然面不改色,不知是叫胡先生发了多少回脾气才学来的。


第103章 心眼那么点大(为天空已微蓝和氏璧加更)
  傅宁挺直着身板,这是他第一回 ,这样昂首阔步地走在傅家的大宅子里。
  老秦在他身边跟着,耐心地给他指路,一一比划着各个院落。
  傅宁想到了以往的时候,他跟在姚氏手下人的身后,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哪怕只盯着自己的脚尖,都只能瞧见一双破地不能再破的鞋子。
  他踏出一步,望着这满园子精心修剪过的花卉草木,心里不由冷笑。
  傅家……
  酉阳傅氏,同样都是一个傅字,此与彼却是截然不同。
  老秦喋喋不休的嘴让他觉得十分厌烦,他与自己并肩而行不时摩擦着他衣袖这件事也让他无法忍耐。
  他在心底立誓,终有一日,这些猪狗一般的下人必然不能同自己并肩而行,他要让他们像跟着傅渊一样,鞠躬哈腰地跟在他傅宁身后!
  傅宁年轻稚嫩的脸庞闪过一丝狠色。
  胡先生的每句话他都记在心里。
  这世上他本就不输人什么,同样都是姓傅的,他傅宁却又哪里比不得傅渊了?
  他乃是酉阳傅氏之后,便当该享得那荣华富贵,锦绣繁华。
  如此想来,傅宁的心绪又稍平稳了些,时间还长,他需得耐下心来。
  ******
  傅念君这里,戴了从何伯手里劫来的绢花,笑盈盈地去书房寻傅琨,稍坐了片刻,傅琨就归家了。
  傅琨有些好笑。
  女儿自上回起,便十分地爱与自己亲近。
  “念君,你又想做什么?出了什么事,想叫爹爹解决?”
  傅念君见他眉梢眼角带着疲惫之意,也有些后悔过来,可看见傅琨见了自己笑得确实开怀,便也卖力哄他个开心。
  “爹爹,我没什么事就不能来见您吗?”
  她如今很是爱撒娇耍滑,傅琨却颇受用。
  “唔……”他想了想,“自然不是,只是爹爹瞧着你,怎么心里莫名有些忐忑了。”
  傅念君笑了几声,父女俩你来我往地逗了几句嘴,傅念君就亲自给傅琨烹了一壶茶,又让芳竹仪兰去端了下午自己做的点心来,服侍傅琨都尝了尝。
  傅琨心里其实相当受用,从前发妻未过世的时候,也是这般体贴他,后来续娶了姚氏,她不得自己的心,也曾学着大姚氏想给他伺候笔墨,弄些点心,可她总是瞧不出分寸,不是在他烦忧的时候更添烦忧,就是他在愉悦时接不上话扰他兴致,如此傅琨到情愿一个人清净了。
  如今的傅念君,在这方面却仿若叫他看到了发妻的影子,俏皮灵动,又知分寸。
  他发现傅念君头上一抹不合她衣饰的雪青色。
  “你素来不爱戴头花的,这一朵是哪里来的?”
  傅念君俏皮地笑了笑,“半路上打劫的。”
  她便把何伯如何抠门,对自己如何左劈右挡,她又如何得寸进尺,强盗似的掠了这花的事说了一遍。
  傅琨听得哈哈大笑,“我知你不耐烦和你母亲绕这些针头线脑的东西,何必又做这事?”
  傅念君却道:“母亲怎么是母亲的事,下人们对着主子还抠可不是过分了?”
  傅琨想了那何伯一把年纪,也不知怎么就被傅念君盯上了。
  “那老儿常跟在你母亲身边,我倒也不知,他如何得罪你了?”
  傅念君抿了抿唇,给傅琨倒了杯茶,“在爹爹眼里,女儿是这般睚眦必报的人?”
  傅琨只笑摸着胡子不说话。
  可不是么。
  傅念君便说了当日何伯是如何去王婆子茶肆哄骗自己与崔衡之见面,其演技之拙劣,态度之僵硬,傅念君更是着重当笑话似地说了一番。
  傅琨听得直笑,他自然是晓得这些伎俩根本奈何不得傅念君,可姚氏找的这些人吧……
  也确实挺可笑的。
  傅琨道:“他确是个刁奴,竟如此小视于你,是该给些教训。”
  父女俩相视一笑,十分默契。
  “爹爹还说我,您自己不也是一样?”
  傅琨为了女儿,倒是也愿意做一回这样的事,全当个乐子。
  他摸了摸胡子,细长的眼睛十分温和,“你爹爹要做君子,可也不能什么都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这一句话,便是后来傅琨向姚氏提了一嘴,何伯不敬主子,竟小气巴拉地只打发了傅念君一朵绢花。
  那朵雪青色的花放在姚氏面前,她更是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如今她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就怕傅琨给她算总账。
  傅琨只要再问一句,“念君到底是我的嫡长女,怎么我们大房里竟缺银子至此吗?我知夫人大方,想必不是你的意思啊。”
  这样一句话,姚氏自然只能把罪责推到何伯身上,说他年纪大了,难免没分寸,怎么能如此对待傅念君,她手里有东西,必然都是平均分了几个小娘子的云云。
  傅琨点头,“我自然相信夫人。”
  如此何伯只能坐实了“年纪大”“耳聋眼花”此类罪名,叫姚氏给了些银子,送出府去了。
  傅念君与傅琨父女两个,便只这么简单地用几句话,就将个看不穿的姚氏绕了进去,亲手送走了自己的老仆,事后还得补给傅念君一两件首饰,生怕这事没完。
  芳竹和仪兰两个,直到听说何伯被送出府告老还乡那日,才算明白过来这是她们娘子的手笔。
  芳竹悄悄拉着仪兰,用大拇指掐着那小指手指尖上的那一点儿,比划着轻声说:“咱们娘子呀,心眼就那么丁点大……”
  仪兰忍不住笑,却拉下她的手道:“娘子本来就不是那任人欺负的,谁欺负了她,她都有数着呢,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芳竹也不是要说傅念君坏话,她就是觉得惊奇,“是呢,咱们娘子心细,又聪明。”
  她话里与有荣焉。
  仪兰绕开她,提着烧水燎子要进屋去沏茶,遇到柳姑姑出来,整个人春风满面的。
  “姑姑,那事有眉目了?”仪兰笑问。
  柳姑姑笑着点头,“正是,娘子是体恤我的,我把要认个干女儿的事一说,她就满口答应,还要给我几贯钱,说是让咱们摆桌席面热闹热闹呢。”
  “这可真是件喜事了。”


第104章 他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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