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说这个,可有意义。”
“那你在锦州城内举旗,可有意义?”纪灏转过身,“起兵造反的是你,不愿意让步的也是你,六弟,你说你不在意皇位,如今却要谋逆,可有意义?”
纪凛是不在意皇位,当初没资格坐这位置时他不在意,被太后娘娘和沈白几家拥上时,他也没有在意,甚至在二哥回来后,他动过要将皇位还给他的念头。
但不是让步就能换来他所期望的,所以他必须去争。
而此时,他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的话上,便直截了当道:“流民已达阜阳城外,黔谷已有几个村子遭受了洗劫,二哥打算何时带兵折返。”
纪灏手中的正是有关于阜阳城那儿的通报,听他提起,笑意渐敛了下去:“这就是你今天来的目的。”
“城内有重兵把守,他们暂不能攻破城门,但他们用百条人命威胁城中将士,已是第二回。”纪凛朝他走去,不过三步,纪灏的身边便出现了数名黑衣守卫,阻拦在了案桌前面。
就这时,帘帐外即刻也冲进来几个人,护在了纪凛身旁,他进一步流云他们也跟着进一步,已不能再靠近,拔剑相向。
“六弟打算如何,威逼朕退兵回去。”
“二哥难道要弃那些百姓与不顾,若真让他们攻破城门,阜阳城会遭受什么二哥不清楚么,太后娘娘还在宫中。”
“开城门,朕可以不追究乔将军的事,朕也可以留六弟你一命,但要委屈你今后在天牢内度过一生。”
语气还是那般,纪凛忽然明白了,说的再多也无用,在淮阳时已经得知流民南下的消息二哥都无动于衷,此时就在锦州城外,两军对峙,又怎么能期望二哥忽然改变主意,带兵折返回去。
他纪凛现在是非除不可的人。
……
主营帐内忽然传来打斗声,在外面巡逻的士兵察觉到之后,很快便朝主营帐冲过来,不等往里冲,那帘幕一晃,有人被打了出来,众人不敢再等,都冲了进去。
但他们也就只冲到了门口而已,又一个人被打出来,挂在门上的帘幕被打落下来,露了营帐内的全景,皇上被人用剑指着,身边的几个黑衣守卫,皆受了伤。
而拿剑指着皇上的人,正是叛贼纪凛。
“来人!”
“放下剑速速就擒!”
外面是乱成了一团,纪灏看着眼前的剑,呵呵的笑了,就在一刻钟前,纪凛身边的几个人发动攻势,四对十二人,就算是身手再不济也不会输,可仅仅是一刻钟的时间,提防了白显瑜中途帮他们,却没提防住自己人,两个黑衣守卫临阵反叛,刺伤了十七,给了流云可乘之机,一剑将十七刺死。
纪灏垂眸看胸口的剑:“这是第二次。”
话音刚落,他伸手从案桌下抽出了一把剑朝纪凛反刺去,纪凛的剑与他手中的剑正面劈在了一块,纪灏的手微不可见颤了下,纪凛的剑一路往下滑,逼近到他面前。
用力一转,纪灏手中的剑柄一震,握不住,从他手中脱离开去,割到了他的手心,血顿时渗了出来。
习武之人被打的剑都从手中脱去,这委实是件耻辱的事,而对于纪灏而言,更耻辱的是纪凛明知他废了武功之后不敌于他,却要用这种方式让他的剑离手。
“咣当”一声剑掉落在了地上,血从他的手心往下淌,滴落在地。
这一幕落到门口那些将士眼中,便是皇上败了,剑都没了,生与死都由对方说了算。
纪凛的剑放在了纪灏的脖子上:“下令退兵。”
纪灏的眼神犹如霜冻,从中泛出阴郁:“朕要不答应呢。”
纪凛举着剑从他脖子横到了他喉咙处,人在他侧身,抬脚一踹,将整张案桌都踹到在地,上面的笔墨乱了一地,放在小盒内的玺印也滚落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在地上滚了几圈后,雕刻的龙头断裂下来,与后面的印一分为二。
后面的印朝着纪灏,雕刻的龙头朝着门口,安安静静躺在那儿。
玺印就代表着一国之君的颜面,见玺印如见皇上,如今玺印掉在地上还摔断了,这可是不祥之兆啊!
后来赶过来的卫祺等人见此,心中都泛了凉意。
皇上命在旦夕,玺印被毁,他们能做什么。
只听见一阵咣当声,数把剑掉落在了地上,之前站在门口的那些将士,不知是谁带的头,开始下跪。
他们下跪不是为了求纪凛放过皇上,而是在拜纪凛。
“北岭集结流民两千,一路作恶,百姓死伤无数,到泰州时这些人已经扩充到四千人,如今这些人就在阜阳城外,黔谷已有数百人被杀,其中或许有你们的亲人,阜阳城内的将士们撑不了多久,很快这些无恶不作的流民就会攻破城门,北岭外游牧族蠢蠢欲动,南还有商国人多年来反抗不止,到时生灵涂炭,阜阳城无宁日,大晋就无宁日。”
“泰州曾出现反抗之人,这些人手段残忍,将他们的亲眷虐死在当场,引了众怒后又将整个村子的人活埋,这些人,绝不能姑息。”
跪这个行为是有传染性的,后面赶过来的将士们并不清楚主营帐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前面的人纷纷弃武器下跪,而且他们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激愤,犹犹豫豫也跟着放下武器跪下,越跪越多。
纪凛将军令牌扔到了地上:“传令下去,兵分三路即刻启程,剿杀流民寇贼。”
那声音随之传了出去,跟着退下去的那些将士,传到了外面。
“杀流寇,平阜阳,杀流寇,平阜阳!”
纪凛的剑始终是没有从纪灏的喉咙上松开,利刃割破了皮肤,伤口渗出了血。
纪灏的右手已经麻木了,垂手的脚边一滩的血,他的脸色苍白,嘴唇都没有血色。
“六弟何不干脆些杀了朕。”
流云走过来将纪灏的双手绑到了身后,绑住时也给手心里的伤止了血,纪凛收回了剑,语气淡漠:“二哥当初留我一命,是怕镇不住沈家和白家,不能威胁菀青留在宫中。”
纪灏被流云按在椅子上后忽然胸口一闷,开始咳嗽:“你与朕不是一样。”留他性命来镇太后和卫家,还有朝中的一些官员。
纪凛没有回答他,将他交给了流云后,跨步走了出去,外面是卫祺他们等候着,时而看营帐内被流云制住的皇上,正欲开口,纪凛看着他们道:“行军到黔谷需一个月半,你们需带一批人快马加鞭回去,到顺州找沈大人,时间紧迫,现在就出发。”
卫祺他们面面相觑,终于是组织出了语言来:“皇上身体不好,如此这般恐怕会……”
“罗大人,你们若晚去一个时辰,阜阳城外就会多死几个人。”
罗大人神情微变,这话就像是在说阜阳城外的百姓是因为他而死的。
抬头看去,满是威严。
……
天将亮时,从锦州城的城墙上望远处眺望,灰蒙蒙天色下,数里地之外,这视野变得不太清明,似有尘土滚起来。
眺望塔上的士兵不敢有所怠慢,但观察有一刻钟后,士兵发现远处的视野逐渐清明了,天越来越亮,看的也清楚些,那灰蒙蒙的地方似乎是越推越远。
对这现象可能发生的情况十分熟悉的士兵即刻叫人将消息禀报到了城下的营里,乔将军他们是彻夜没睡,就等着前方传消息回来,听禀报后那边大军是撤退了,乔将军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接连派了几个人出去:“传令下去,召回百步岭内所有兵力。”
与此同时,同知府中,沈嫣接到了纪凛派人传回来的消息,让她在锦州等他来接她。
第135章
阜阳城内的百姓已经接连数日听到了城外传来的哭嚎声, 那是痛失亲人时发出的哀叫,也有濒临死亡时的恐惧哭泣,整日整日的传进来。
城门禁闭已经过去很多天, 尽管登不上城墙看不到城外的情形, 大家也都知道出事了,受外面的影响, 一些住在几个城门口附近的百姓甚至夜里都开始做噩梦,街头巷尾, 孩子的哭声都变多了。
恐惧和笑声一样会传染, 吞噬起来更来的可怕, 官府也无法阻止百姓谈论此事,关于北岭流民南下一路烧杀抢掠的事逐渐在阜阳城里传来,如今这些人都已经到了阜阳城外, 要攻城。
若是一国之都被攻破了,那这离灭亡也就不远了,大晋昌盛了这么多年,对于阜阳城的百姓来说, 上至几辈人都不知道打仗是什么滋味,他们也从没想过有一天阜阳城里会打仗。
所以多日前大批士兵开始在城门口戒备时,还有人不信, 闹着要出城,而见到城外杀人的场景之后,这些人便又成了将这些事传开去的那一批,他们当时看到的有多震撼, 描述出来时便是加倍的,而百姓们听到耳中便又会夸张上几分。
于是,在城门关闭的一个月后,整个阜阳城进入了一种焦灼的状态。
城中暂时不会缺粮,百姓们尚且也还能好好过日子,六七月份正值暑夏,城门关闭后没了从北岭那儿运下来的冰,本就不安的百姓,情绪变得更加不稳定。
这时经不起一点煽动,当有人得知北岭那些流民之所以能够逃出来,是因为皇上将镇守在北岭的数万兵马召回用于攻打盘踞在锦州的叛军时,阜阳城中百姓对皇上的成见又加深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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