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妈妈不言语,只静静站着。
楚秉松冲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倚在床榻边苦苦捶打着床橼的老夫人。
“泰儿被人送回来了!”楚秉松上前就是冷冷一句。
楚老夫人抬眼看着满是疲惫的儿子,道:“你送去衙门了?”
“送去了。”楚秉松挥退了下人,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面色有些沉:“纵然现在送过去,可已经是为时已晚,这件事如今是太子负责,我明面上又是逍遥王的人,可逍遥王已经不打算管这件事,保不齐太子会借机除掉我。”
楚老夫人闻言,心中一急,猛地咳嗽起来。
楚秉松手微微动了动,却还是没抬起来去端那杯茶给老夫人。
楚老夫人咳嗽完,这才自己伸手端了茶,可看着自己控制不住的手颤,沉沉叹了口气:“现在人都已经送过去了,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知法犯法,就是追究起之前换了流放犯人的事,皇上也不会轻饶。这段时间,朝中发生了太多事,皇上明显不如以前有耐心了。新任大理寺丞就因为私下动刑,就被皇上撤了职,他可是当年十几年父母官才有了今日啊,皇上说撤就撤了,转眼间成了一介草民。”楚秉松感叹着,想着自己的事情却是心有余悸:“泰儿之事明显是有人暗中作祟,纵然我这样马不停蹄的将他送走了,难保不会有人查出些事来,栽赃嫁祸的事儿还少么?”
楚秉松一声声质问,就如同尖刀一般插进老夫人的心口。她最最担心的就是楚府的安危,可听楚秉松的话,仿佛下一秒,皇上就会来圣旨撤了他的官职,让他们又变成平头老百姓一般。
“皇上明察秋毫……”
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楚秉松又不满道:“明察秋毫?皇上早没那个耐心了。而且流放之事,徐敏忠已死,这个罪责肯定会全部算到我的头上;上次母亲去牢中给泰儿下毒,保不齐他们以为您是去暗中串通的,现在他又在楚府被发现……”楚秉松越说自己越紧张,干脆站起了身来回的在这狭小的房间内走来走去。
老夫人见他如此,声音忽然哑了些:“那松儿……你想怎么办呢?”
楚秉松的脚步停下:“怎么办。还能有什么办法。现在连替罪羔羊都不能找。”楚秉松想起秦雪的事,越想越生气,转头对她怒目而视:“要不是您非逼秦雪,弄出休书和逼她认罪这事儿,也不至于闹得我现在走投无路!”
面对唯一儿子的责备,老夫人心如刀绞:“那怎么办?楚家祖祖辈辈就出了你这么个丞相,你的表亲兄弟们没一个是争气的,你可不能有事,咱楚府这份体面……”
“还有什么体面?明天一上朝,那些御史言官们参我的折子便都会送到皇上的案头,少不得一个削官剥职。”楚秉松如何不急,他为了争这个丞相的位子,苦心经营了几十年,可到如今,竟是要为了一个愚蠢的儿子而丢了。
老夫人看着他,似乎是心里有了决定:“我儿,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不就是差个顶罪的人吗?”
“不能再是秦雪了。”楚秉松道,秦雪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而且她又是个死不肯牺牲自己认罪的,肯定是不能再打她的主意。但除了秦雪,谁还能担这个罪呢?
楚老夫人痛苦的闭上眼睛:“你放心,为娘知道该怎么做,保准不给你再惹麻烦了。”
楚秉松看着老夫人面如死灰的脸,砰的一下跪了下来。
他也很犹豫,可是老娘重要,还是他苦苦拼搏了几十年的丞相府来的重要?从他踏入这房门之时就已经做了决定。
“娘,儿子对不起您。”楚秉松重重磕了一个头。
老夫人老眼浑浊:“但你要答应我几件事。”
“娘请说。”楚秉松道。
“第一件,让弘哥儿成嫡子,你好好培养他。”
“好!”楚秉松忙应着。
“很好,第二件……”老夫人抬眼看了眼窗外透进来的些许微光:“杀楚姒!”
“杀楚姒?”楚秉松有些不解,老夫人咬咬牙:“她就是杨佩派来找你索命的,她这个煞星、克星,她一回来楚府就鸡飞狗跳,她该死,该死!”楚老夫人这般恼怒,更多的是因为自己要死了。
楚秉松不及细想:“好!”
老夫人见他应了,似乎浑身的力气都松了下来:“好了,你走吧,明日你安安心心去上朝,什么事也不会发生的。”
楚秉松看了眼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的老夫人,眼眶微湿,但终究没有心软,转头离开。
看着他冷漠离开的背影,老夫人目光濡湿,但为了楚府的荣誉,她能牺牲一切,包括她自己。
楚姒回到楚府后便听说了楚其泰之事,绿檀还奇怪:“小姐,咱们要不要去瞧瞧?”
“不必了。”楚姒淡淡松了口气:“咱们错过了戏,回去等着吧。”说罢,便提步往逐锦阁去了。
“啊?戏?”绿檀不解,春枝拉着绿檀悄悄道:“老爷才去了荣华院,回来的时候额头好似磕青了。”
绿檀眯起眼睛:“难道老爷打算让老夫人去做这个替死鬼?”
春枝抿唇微微摇头,绿芽看了眼从岔道走过来的白雪,忙道:“好了,别猜了,先回去候着吧。”
“好。”几人忙应声走了。
她们的话白雪自然是听到了,手里的灯笼也顾不上,忙提着裙子往回去了,可才到了荣华院门口,便见江妈妈也在,而荣华院前却多了两个侍卫。
“江妈妈,这是怎么了?”白雪忙问道。
江妈妈神色淡淡:“老爷吩咐,今晚荣华院所有人不许进去。”
“可是老夫人还在里头,需要人伺候呢。”白雪红了眼睛,她是在老夫人跟前长大的,对老夫人的感情自然是不同。
江妈妈看了看她,道:“老夫人不用人伺候,咱们就在外头候着吧。”
“可是……”
“好了,别吵到老夫人。”江妈妈打断白雪的话。
白雪不再多说。只是心里越来越不安。
屋子里,老夫人打开一直放在小匣子里的鹤顶红,脚下没注意到凳子,整个人都被绊到在了地上。
老夫人摔得浑身都疼,习惯性的喊道:“来人,快来人……”
喊完,却半晌没有人过来,老夫人心中凄凉,有些不相信楚秉松会做的这么绝,大声道:“江妈妈,白雪,你们在哪儿呢……”
老夫人喊了半晌,可是连半死动静都没有,便彻底死了心,转头看着手里的毒药:“我的儿,娘拉扯你长大,为你操碎了心,如今。娘只有一条命给你了……”说罢,仰头喝下了手里的药,便倒在了地上,死前嘴里年喃喃念着:“我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他们再也不敢瞧不起我了……”伴随着她喃喃声音的,是眼中落下的浑浊的泪。
楚姒安静的坐在暖榻上,听着外面的吵嚷声,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算了,让她进来吧。”
春枝闻言,这才让白雪进来了。
白雪才进来便扑通一声跪在了楚姒面前:“大小姐,奴婢求求您,救救老夫人吧。”
楚姒看着她,起身将想要将她扶起,白雪却怎么也不肯起来:“小姐不答应奴婢,奴婢就不起来。”
“白雪姐姐何苦为难小姐呢?”一旁绿芽道:“小姐在这家里素来是最不受待见的,您让小姐去求谁?求老爷还是大夫人?”
白雪红着眼睛看着楚姒:“可大小姐是最聪明的,奴婢进来还什么都没说,就连绿芽你不都是已经知道荣华院发生了什么吗?”
楚姒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看着白雪道:“我教你一个法子,但能不能救就你自己了。”
“姑娘且说!”白雪忙道。
“你现在立刻出府去请大夫,老夫人病了,你都传到外头去了,父亲没有理由拦你们。”楚姒道。
白雪闻言,忙反应了过来,跟楚姒又磕了几个响头:“多谢小姐,奴婢这就去!”说罢,便抹了把眼泪,连披风也不及穿便匆匆跑了出去。
绿芽讶异的看着楚姒:“小姐怎么还帮她想办法?”
楚姒起了身,放下茶杯:“纵然她找来大夫,只怕也晚了。”如今楚秉松是破釜沉舟,他怎么会容许这件事再出纰漏,楚老夫人必死无疑。
绿檀也跟着叹了口气:“只可惜了白雪这个忠心的丫头。”
“她待谁都以真心,老夫人一去,怕是要受苦,春枝,你在府中便帮忙照看些吧。”楚姒道。
春枝忙应了声。傅大娘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只道楚姒既聪明,又有一份仁心。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这件事透漏出去半个字都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你们可一定要记住了。”
“小姐放心。”几人齐齐道。
楚姒颔首:“回去歇着吧,明日才是最忙的时候。”楚姒看了看天色,淡淡转身回了房间。
她近日惫懒的很,不让丫环近前来伺候,便连蜡烛也懒得点了,脱了衣裳就要上床睡觉,可才坐上床,便听得一道微弱的声音:“你轻点,别把未来相公压死了……”
楚姒听着熟悉的声音,先是一惊,可接下来却是说不出什么滋味,转头去点了蜡烛,这才看清床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