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寒香 (绮念念)

难不成臣女要成为公主的臣女？

这要被人提起来说，可是大逆不道的名头。

先皇在世的时候，就有一个公主因为指使臣女做了一件天怒人怨的事情，最终那个公主竟然被腰斩了！

这才过去几十年，大家都没有忘记，也不敢忘记。

当然，无论法典、规矩怎么严格，时间长了总会松懈，因此，富安公主这般私底下指使臣女做点什么事情，如今渐渐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了。

但是，暗地里做是一回事，嚷嚷出来众人皆知又是另外一回事。

尤其还是在这样敏感的时候。

云静姝是贵族少女，这样的忌讳哪里会不明白？只是如今大家都不说，一时之间松懈了。

但是，秦疏影故意提起，富安公主又这样在意，不由得又惊又慌，顾不得去想秦疏影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和富安公主私下的协议，忙跪了下去，“殿下恕罪！都是臣女胡说八道！都是臣女胡说八道！”

富安公主简直要气疯了，虽然她明知道这是秦疏影的挑拨之计，但是，云静姝这个没脑子的蠢货已经害得自己在太子哥哥面前失了面子，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简直想杀了这没脑子的蠢货！

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假宫女的事情是自己吩咐做下的吗？

这是生怕母妃和皇兄落不下话柄吗？

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骄纵吗？

蠢货，蠢货！

云静姝这个蠢货难道就看不出来这是秦疏影在设计？竟然还一头钻进去！

刘素绛一直惴惴不安地跟在富安公主后边，看到云静姝那惊恐的表情，心里熨帖了许多：还好，不是自己一个人将事情搞砸了，还有个垫背的。

秦疏影扬起了唇。

不错，这件事就是富安公主筹划，云静姝、刘素绛参与完成的。

只是，云静姝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事情就失去了她们的控制。

想来，原本的计划中，富安公主给她安排了事情做。

这么大个事情，七皇子不知道是不可能的。

康嫔自然也是知道的。

就不知道穆家的人，知不知道呢？

穆天香的表情一直很平常，没什么特别，甚至都不太往富安公主身边凑，而是不远不近地混在后面的贵女人群里。

罗锦娘一直被梁琼拉着，表情虽然难掩讥讽嘲笑和愤怒，但是终究什么话都没说。

富平公主本来走在后边，此时缓步上前来，走到了富安公主身边，捡了个位置坐下，不紧不慢地说道：“富安，出了这样的事情，你难免心里焦躁些，你放心，吕大人会秉公办事的。云大小姐，你起来吧。”

云静姝看着富安公主，嗫嚅了一句，不敢起来，而是将视线投向富安公主，等富安公主的示下。

富安公主几乎想一个巴掌甩飞云静姝！

往日里看起来挺会来事儿的，今儿是故意要气死自己吗？

富平都给了她台阶下，她竟然还这么蠢不会借着台阶下，还要等自己示下，非要显得自己心胸狭窄、飞扬跋扈才是吗？

富平么？

哼！

真是会收买人心！

这样就显得自己容易愤怒，她却温柔典雅了么？

真是气死她了，不是狡诈，就是愚蠢，要么就借着自己上位！

……

看着富安公主那扭曲的面容，曹嬷嬷也有些头痛，富平公主这番做派由不得殿下不多想，宫里宫外的人本来就爱拿两个公主比较。

但是她又说不得富平，只将一番怒火发泄在云静姝身上，喝道：“云大小姐，你也是三品大员家的贵女，以后说话要多想想，不要失了身份。殿下这也是为了你好，省得将来祸从口出。殿下虽然宽厚，你却不能忘记自己的错处，回去后好好反省罢！”

云静姝磕了个头，起了身，还有些恍惚。

——她实在是被今天这一番变故弄得神思不属了，秦疏影为什么就没有中计？自己之前计划的事情到底还要不要实施？如果不实施，岂不是办事不力？富安公主会放过自己吗？

秦疏影在一边提醒她：“云大小姐，曹嬷嬷如此教导你，也就是富安公主殿下的意思，你应当谢恩才是。”

富安公主胸口剧烈起伏，实在没忍住一眼飞刀飞了过去——她不说话会死吗？

此时，她不再惧怕秦疏影身上是不是藏了毒。

这么多人在这里，还有官差，谅她也不敢。

居然害得自己三番五次情绪失控，富安公主紧咬牙根——秦疏影，你且等着，我必定不会放过你！

秦疏影对富安公主要吃人的目光熟视无睹，勾唇低眉。

云静姝收敛心神，秦疏影这个祸害，若不是她逃脱了富安公主的计策，自己怎么会精神恍惚？如果不是她在一边撺掇、诱惑，否则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受到富安公主的斥责？

此时却不是和她计较的时候，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她无论如何不能失了体面。

云静姝施礼谢恩：“静姝从未见过这等事情，方才慌了神，才贻笑大方。多谢殿下的提点和体恤，静姝回去后一定好生学规矩，静思己过。”

富安公主端坐着，受了她的礼，好容易压制住了满脸的扭曲，勉强说道：“你能这样想就好。”

第172章 魑魅魍魉

秦疏影双眸若寒潭，不带半点温度。

也不知道云洛元所求究竟为何，自己的嫡女竟然需要如此低三下四被富安公主指使。

虽然富安公主是君，云静姝是臣，但是根本不必要如此低三下四。

富安公主再尊贵，将来也是要出嫁的，所嫁之人范围还不及贵女的宽，一般说来，她们的夫君未必比得上很多贵女的夫君。

譬如永嘉公主，身份之尊贵如斯，所嫁之人也不过是个富商之子。

其他已经出嫁的公主，驸马中有富商，也有官员，官员的职位多数并不高。

这是两朝积累下来的习惯。

公主的尊贵只是尊贵在未出阁之前，一旦出阁，并不见得过得比贵女要好。当然，虽然她们的驸马未必比得上贵女的丈夫，但是公主的尊贵仍然还在，并没有多少人敢冒犯公主，除非她没有能耐让人信服。

因此，就算富安公主看上了刘俊卿，刘家未必就愿意刘俊卿尚主。虽说本朝没有驸马不得入仕的说法，但是积习难改，前朝留下的习惯，本朝驸马也多数都不那么出众。

因此，如果刘俊卿尚主，刘家的名声就会大大受损，刘俊卿本人的前途说不得就要被人拿来做文章。

得不偿失的事情，刘恭善只怕不会去做的。

那么，刘夫人和康嫔之间……就很耐人寻味了。

那么，云洛元所求何事，也就很值得寻味了。

……

有两位公主坐镇，她们之间的气氛很微妙，她们不说话，余人没人敢开口，生怕搅和进公主之间的斗争。

大家默默坐着，林姿兰和秦月相继到了秦疏影不远处坐下，三人用眼神打了招呼。

不多时，有女差前来传话，说是有几个人需要一一问询、笔录。

这些人，不外乎当时去过那个换衣服房间的人，譬如刘素绛、秦疏影和后来发现死人的那个贵女等。

轮到秦疏影的时候，秦疏影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进屋之后的情况。

她料定刘素绛不可能指出那个假宫女是假宫女的事实，刘素绛必定会隐瞒自己知道的隐私。

所以，秦疏影的陈述很简单，只说她在宫女的帮助下换了衣服就走了。

按照程序，她被搜身了，但是并未搜出什么东西来。

换衣房里自己的衣裙被她打翻在地，染上药粉全在情理之中。不止是她的衣裙，刘素绛和之前放置的衣裙都或多或少染上了毒粉。

而她现在这一身衣服又是广宾楼的，干干净净的。头上的发钗，她早已让紫藤处理过了。

秦疏影这里问不出什么话来，官差将她放了出去。

走在廊下，看着院子里来往的官差和窃窃私语的男子，她想了想，走到了一直站在墙角眉头紧皱的莫义亭身边。

施了一礼，秦疏影问道：“莫侍卫，敢问梁大公子在哪里？”

莫义亭回神看她，愣怔了片刻。

这个少女，他认识。

第一次是在自家，自己亲眼看见她毫不犹豫举起石头去砸那个丫环的腿，狠戾果断，不逊于男子。

后来，马夫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他说过，他当时既惊讶秦疏影的狠绝，又赞叹她的聪慧果断。

第二次，就是刚才，她振振有词，矛头直指平西候夫人罗梅香，无所畏惧，铿锵有力。

莫义亭敛容道：“秦七小姐，你寻子由所为何事？”

秦疏影摇摇头，说：“我并不是寻梁大公子，只是打听一下他如今状况。我听说，梁大公子在战场上英勇杀敌，智谋百出，为我大周边疆安宁洒热血，还曾经负过伤，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命。我们闺阁女子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能够平安喜乐，能够闲时赏花吟诗，不用担心家宅破裂，不用担心性命衣食，多亏了梁大公子这一样的英雄在边疆保家卫国，多亏了他们在战场上英勇杀敌，这才换来我们的安宁。没想到，英雄不能驰骋沙场，不能快意恩仇，却要被这内宅的魑魅魍魉困住，真是让人好生唏嘘！真是让天下有志男儿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