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说话呢!”穆澜不满地说道。
“没大小没,叫师父!”杜之仙放下茶盏,一双眼睛平静而睿智,“穆澜,你最大的缺点便是心软。你若不改,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你要记住,你保护的不仅是你自己的命,还有你身边人的命。”
穆澜才不吃这套,依然逼视着他:“若我出手,茗烟可以不死。”
“我教导了你十年学问。请名师教了你十年武艺。难道就是为了把你教出来替人报私仇?这世上何止一个茗烟。你帮得了杀得完?”杜之仙平静地续了杯茶,轻声向穆澜解释道,“朴银鹰受命东厂灭蒋家满门。为何要留下一个蒋蓝衣?深谋远虑的人不是他,是他背后之人。留下一个弱女子身陷青楼之地。就像将一只蚯蚓挂在鱼勾上诱鱼。任它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做铒的命。谁去救她,谁就是东厂暗中的敌人。只要茗烟忍得,何愁大仇报不了?”
一个弱女子辛苦在青楼呆了十年,眼见仇人就在眼前,如何忍?
“那是一条性命!能帮一个是一个,何况她是在为我们做事!”穆澜固执地坚持着:“如果计划中有刺杀朴银鹰,茗烟就不会行动,也不会死。她等了整整十年!为什么不让我顺手杀了他?”
“东厂在凝花楼设伏是为了抓刺客珍珑。这么快就能猜出行踪,谭诚心智非同一般。你这一出手,就肯定了他的判断。做的越多,留下的线索越多。杀一个朴银鹰有何意义?你要记住,只要东厂不倒,还有更多的朴银鹰为之效命。”杜之仙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最终化为一声轻叹,“最近你歇一歇。有事我会找别的人。”
穆澜低下了头,转动着手里的茶盏,心里仍为茗烟挽惜:“先生,东厂是皇帝设的。没有了东厂,还有锦衣卫。你别告诉我,这局棋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杀皇帝,另立新朝明君,享从龙之功?”
师父都不肯叫了,心里始终因为茗烟存了芥蒂。穆澜不抬头,杜之仙也听出他话语里的讥讽之意。是为了权吗?不,他若恋权,当初就不会弃官归隐。
前尘往事涌上心头,那股悲伤与戾气激得他猛地咳嗽了起来。红潮扑上了他的脸,整个人咳得缩成了一团。
穆澜看着不忍,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懊恼地说道:“您别生气。还不知道我这张嘴?我知道师父不是那等贪图权势之人。不该冲您撒气。我就是特别可怜那姑娘……药酒快喝完了吧?南下时从山中采了些药材,娘又酿了酒,回头我给您送来。”
“皇帝不过弱冠之龄。除君侧之毒瘴,气象自然为之一新。师父没那野心,只盼着世间百姓日子能过得好一些罢了。”杜之仙喘着气,摆了摆手道,“当初……我病重遇到穆家班,得了你母亲所酿药酒缓和病情。收你为徒只为回报一酒之恩。你并不欠我。穆澜,守着你母亲,护好穆家班的人,平安过一生也是极好。”
“哎哟,替你杀了那么多东厂的人,没赚到一两银子。就想把我踢出去了啦?师父,您这账算得太精了吧?”
老头儿身虽归隐,心惜百姓。病得要死不活的,都舍不得死。瞧着真是可怜。
穆澜笑嘻嘻地伸手:“分赃!给我五万八千两,我就当为我娘攒的养老钱。”
杜之仙气结:“这是为淮河灾民筹的粮食钱!”
“那不就结了?”穆澜端起茶一饮而尽,正色道,“师父,东厂可恨,锦衣卫也不是善类。吏治败坏,狗官遍地。我不知道你为何一心针对东厂。但穆澜所杀之人,皆有可杀之理。并不后悔。将来如再遇上那些畜生,我也照杀不误。”
杜之仙轻叹:“傻孩子。师父怎会让你违了良心。今天端午,你娘定等得急了,还不快走。”
一耽搁,就快午时了。穆澜急得站了起来,走得几步又回头蔫坏的笑:“师父,林一川孝心可嘉,师父让他洗洗猪圈就行啦,别太难为他了。”
连林一川都同情上了。杜之仙摆手:“叫他进来吧。”
望着少年挺拔单薄的背影,杜之仙轻声叹息。他喃喃说道:“心太软,人太善。还是一枚不受掌控的棋。用,还是不用?”
等了很久,那两扇紧闭的门终于又打开了。
穆澜走出来,一眼就看到林一川脚上绑得乱七八糟的草鞋,乐坏了:“林大公子,你连草鞋都不会穿啊?”
林一川昂着头:“你管我怎么穿。杜先生怎么说?”
穆澜将他的靴子放在他面前:“鞋还给你。”
被别人穿过的鞋,他才不会再穿。
“大门敞着,还要先生亲自来请你么?”
林一川不由大喜。
“我借你的马用用。”穆澜不等林一川答应,翻身上了马。
林一川快步往前,只盼着早点见到杜之仙,早点把他请回家。走得急了,没栓好的草鞋从脚上滑落,剩下麻绳绑在足踝间。狼狈之极。
耳边传来赫哧赫哧的笑声,林一川回过头,看到穆澜笑得趴在了马上,俊脸没来由得的烫了起来。
穆澜瞟着他的脚,想象着林一川进猪圈的模样,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今天有事,他定要留下来看热闹。穆澜遗憾地策马离开,还不忘朝林一川挥手,“别忘了事成之后谢我一万两!”
他说动杜之仙了?这小子虽然可恶,又贪财,人还是不错的。林一川激动了。
他看了眼挂在脚上的草鞋,又瞟了眼整齐放在旁边的布靴。那小子穿过呢。可是他好像不臭,身上还有淡淡的荷香澡豆味。
如果穿着这破草鞋被杜先生赶出来怎么办?林一川深吸口气,毅然拎起自己的靴子穿上了。动了动脚,走了两步,好像还是原来的那双鞋,没什么不适。他整了整了衣袍,昂首挺胸迈进了杜家。
如果他知道穆澜提议让自己去洗猪圈,他绝不会夸穆澜半个字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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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舞狮
今天是端午节,赛龙舟祭江的活动几乎吸引了全城百姓。扬州城外大运河边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码头沿江搭起了六座戏台。苏扬一带有名的戏班收了重金,拿出压箱底的活,引得台下叫好声震天响。富户们使了下人,用箩筐装了铜钱雨点般开泼,谢赏声此起彼伏。
午时过后,观礼台一侧六面大鼓咚咚响了起来。
台前搭起的彩楼足有十丈高,顶端建有一座精致亭子。中间放着一枚海碗大小的彩球。亭顶又建着一座莲台,正中放着枚红绸扎成的彩球。莲台四周分出了五条扎了绸布的绳索,系在二十丈外的江边竖起的五根木桩顶端。每一根桩子上都挂着面杂耍班的旗招。
江风甚大。悬在空中的绳索不过儿臂粗,被风一吹,在空中晃晃悠悠。离地十丈高,中途扮狮走索的人一头栽下去,就是个血溅当场的命。
坐在观礼台上的扬州知府心里不免担忧起来。出了人命,自己这个父母官免不了被御史参奏一本。不出人命,折胳膊断腿也极晦气:“若手艺不精,坏了兴致,反倒冲淡节日喜庆之意了。”
同知赶紧禀道:“大人请放心。有道是没有金钢钻,莫揽瓷器活。请来的五家百戏杂耍班都是运河流域的名家。走索时腰间均系了绳子,就是摔下来,不过受些惊吓给百姓取个乐子罢了。”
见准备周全,知府松了口气,笑吟吟看百狮夺彩。
转眼间数锣鼓声越来越急,骤雨般催促着狮子上场。
五家杂耍班凑了五十只狮子,此时正远远立在江边各家竹竿下。富户们另寻的五十只彩狮踩着锣鼓声进了场。台前空地上群狮或痒痒、舔毛、抓耳挠腮、打滚、跳跃,将狮子演了个活灵活现。或腾跃扑闹踩球上桩。瞬间将咿咿呀呀的戏班唱腔给压了下去。
看热闹的百姓几乎将观礼台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踮脚尖伸脖子也不尽兴。叠罗汉的,爬树的各想高招。有性急的转身爬上了戏台。戏班没奈何只能停了戏,妆也不卸也在台上当起了看客。远处城墙上也挤满了人,离得远了些,却将下方码头动静看了个清清楚楚。
穆家班的人聚在自家旗杆下面。穿戴着狮子服的徒弟们面面相觑,瞅着班主穆胭脂的冷脸不敢吱声。少班主昨天离开,到现在都没回来。穆家班除了他,谁都没本事走这么高的索。班主一大早知晓他没回船,直接冲企图隐瞒少班主行踪的核桃发作了一番。
李教头不时踮起脚朝外张望着,急得满头挂汗:“少班主究竟去哪儿了?这一天一夜都不见踪影……”
“孽子!老娘当他死了!”穆胭脂恶狠狠地骂了声。
穆胭脂四十出头,长年行走江湖,鬓角已染上了一层风霜之色。她穿着件青色对襟短襟,裤脚利索地扎进了千层底黑面布靴里。腰间扎了根褐色腰带,挽着圆髻,打扮得干练利索。看着其他杂耍班鼓声急促,狮子已经朝着彩楼奔去,穆胭脂一咬牙对李教头喝道:“擂鼓!争不了头彩,咱们不能丢了亭中的彩球!”
李教头无可奈何地提起鼓锤,重重地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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