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窗边站定,四处看了看,想了想,走到了陈瀚方放书附近的位置。那壁书架并不是放杂书的地方。
透过书架的缝隙看到这一切,穆澜情不自禁地想,难道这人是在外面看着灯光停留的位置找来的?
那人随手拿起书看了看,就放了回去。找遍附近几个书架,他准确找到了陈瀚方放书的那壁书架。他满意地抽出一块黑布,将书一本本放进去。他的手指突然停顿,数了数书本。
这个动作让穆澜想到了被自己怀中的那本杂书。难道这个人知道陈瀚方每天会缝钉几本书?他在暗中盯了陈瀚方多久?不会也是十年吧?
少了册书也没有让那人过多停留,打了个小包袱负在背上,迅速离开了。
穆澜没有动。她有种感觉,既然来人不是头一回拿走书,而陈瀚方毫无察觉,他就一定会再把书还回来。
她本以为至少一两个时辰对方才会把书还回来。没想到只过了一刻钟不到,黑衣人就回来了,将一摞书重新放了回去。
当他再一次从窗口跃出后,穆澜悄无声息地移到了窗口,看到一个影子朝供禁军居住的院子掠去。能掌握陈瀚方动静,掉包这么快,只有一个可能,这人是混在看守御书楼的禁军中。
她重新走到书架旁,拿起了书。放在最上面的依然是那本《新侠武义传》,连位置都没有变。但书拿在穆澜手中,她马上察觉到了不同。
借阅的人多,原来那本书封面左下角磨得起了毛边,缺了蚕豆大一块。下面的白色纸张露了出来,比较显眼。穆澜记得当时自己还笑过,六堂监生也看杂书。
穆澜心头微震。难道这十年中,只要被陈瀚方看过的书,对方都比着书单重新备了一套?御书楼几万册书,对方不可能全部备了一套吧?除非陈瀚方是有目的地找书。
她从旁边书架上随意取了两本书放进了怀里。这里书这么多,只要不是一年一度的晒书日,照着书单查书。或者就那么巧,明天就有人正好借阅她拿走的这三本。
穆澜回到擎天院宿舍,四处宿舍都熄了灯。她抬眼看了看天,月已东移了。在御书楼一耽搁,不知不觉已近丑时。房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灯光。许玉堂给她留门了。穆澜不由松了口气,推开门闪身而入。
“谁?”许玉堂从床上呼地坐了起来,低声问道。
“是我。”
许玉堂也没点灯,松了口气道:“你总算回来了。我可以放心睡了。”
这么晚还等着她。穆澜有点抱歉也有点感激,知道是无涯叮嘱过他,想说点什么,又想起了核桃来。无涯和许玉堂都对她好。但他们终究是不同世界的人。穆澜简单地道了谢,不知说什么才好:“我回房了。”
许玉堂看着她走向小屋,感觉到穆澜对自己淡淡的疏离。他有些不服气,偏要和她走得近:“需要我帮忙的话,你说一声就行了。”
“谢谢。”穆澜迟疑了下,问道,“我要点灯,又不想被人看见,你有没有多的床单让我遮下光?”
“有。”许玉堂马上生出一种被穆澜归为同党的兴奋。他打开衣箱,拿了条床单出来递给穆澜,“我帮你看着点。你弄吧。”
穆澜用床单蒙了窗户,点起了灯。
三本书放在她面前。她仔细地查看着。
灯光下,除了那本杂书外,另两本都不是新钉成册的。穆澜干脆把那本杂书拆了,果然有的书页上有两个针眼,一看就被重新缝钉过。
陈瀚方为何要拆看这些杂书呢?难道御书楼的杂书中才会有他想找的东西?对方看来也知道陈瀚方专翻查杂书,所以单独备了一套,悉数全部掉了包。
穆澜拿了针线,重新将书装订好。
三本书放在她面前。穆澜苦苦思索着。如果当年科举弊案的线索在书中,会不会就在这些杂书中呢?都被神秘的来人掉了包,她难道要把那些书全部偷回来?她能肯定,那些书一定分批被混入禁军的人带出了国子监。她又上哪儿去找?她连要找什么都不知道。
当她的目光再次掠过这三本书时,穆澜呼吸微窒。这三本书分别是《大学》《柏溪笔记》《桑农揖要》,她瞬间想到了初至国子监时,应明带着自己游览国子监,曾说过监中有株奇树。父种柏,柏中生桑,父子都在国子监入学,先后考中进士。这三本书的书名连在一起让她想到了国子监有名的那株大柏桑。
会不会书的秘密不在里面有夹带,而是书名连在一起有异?而陈瀚方却没有想到这个,一直在拆书寻找?
想起许玉堂还守在门外,穆澜吹熄了灯,将床单取下,开门说道:“我弄好了。去睡吧,许兄。”
“好。”许玉堂接过床单时顺便往她屋里看了眼。也没多问,便回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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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一更哦。我要出门办事,周末加更补回来。另:绳愆厅。“绳愆“是用准绳衡量过失的意思。“绳愆厅“就是纠正过失的地方。一直被我打成了绳衍厅。见谅,回头再一一改过。
第133章 一线曙光
第二天一大早,穆澜去找应明借用他的身份木牌,趁着午饭时人少,去了御书楼。
她将三本书还了回去。
白天光线好,穆澜站在那面放杂书的书架旁仔细观察。发现昨天放书的地方正是最高一格书架的中间位置。如果陈瀚方是盯着这面书架拿书,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一天,这壁书就将被他翻阅完。
如果今天晚上陈瀚方再次来二楼,就印证了穆澜的想法。
二楼的杂书看完,他又会拿哪里的书?穆澜决定每天晚上都来看看。也许能发现更多的线索。
她围着二楼转了一圈。书籍太多,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穆澜出了御书楼,上完下午的背诵课后,将木牌还给了应明。
接过木牌,应明欲言又止。他心里清楚穆澜上面有人罩着,事关自己的前程,他是一定要帮的。但是……
“应兄放心。我趁午饭时无人上去的。没有人看到我。”
应明松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被其他六堂监生发现告发,可能会降等。”
想进六堂也需要考试,监生是按成绩名次排位。离开一个,下面的人渐次补缺。如果应明被发现违反了六堂规矩,也许会将他从率性堂降等。可以说应明借身份木牌给穆澜用,很冒险。
穆澜想起应明给自己找的宿舍,心里有数。她感激地说道:“只此一回。多谢应兄了。”
应明也有些好奇:“小穆,你究竟去二楼想找什么书?”
“杂书啊!一楼一本杂书都没有。”穆澜半开玩笑地说道,“二楼有整整一壁杂书,借阅得多,书页都旧了。六堂监生身为学生表率,传出去不怕学弟们笑话?”
原来是想看杂书。应明眯起了桃花眼,左右看着无人,才低声说道:“小穆,你若想看杂书,我帮你借出来就是了。六堂监生……也能赚些零钱使使。”
穆澜明白了。成天背四书五经学诸子百家未免枯燥。除了休沐日,平时早晚点卯。监生们无聊之余也喜欢看杂书打发时间。这是国子监监规不允许的。然而只要是从御书楼里借出来的书则可以看。所以六堂监生就做起了帮人借书的买卖。
“如果借来的书弄掉了或损毁了怎么办?”御书楼里的书都单独加了一页印有御书楼字样的封皮。穆澜想的是那位掉包兄背后的势力不小,掉包的书封皮与印鉴做得丝毫不差。
应明以为穆澜弄丢了借阅的书,并没有当回事:“一般借阅都有登记。哪怕是掉了也会千方百计买一册或抄一册补上。普通监生也借不到古籍与珍本孤本。想想办法都能补上。告之管书的小吏,单独增补封皮就行了。”
封皮原来是早印好,随便补的。穆澜听了有些失望。如果可以抄一册或买一册补上,那么书的秘密定不在书中。穆澜想起了书名:“书架上的书是随意摆放的,还是都有顺序搁置的?”
“哦,是有序的。不然那么多书,怎么找?同一壁书架也不好找。隔上一段时间,守书楼的小吏就会照着目录将书整理成序。方便查找。”
穆澜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想要知道书架上有些什么书,不用再费时地去御书楼查找,只要从管理书籍的小吏处将书目索引目录偷出来就行了。
十年前科举弊案,父亲告诉母亲的话是试题并没有被偷走,而是有人用极巧妙的办法让监生知道了。十年前会试的策论试题的题目是《久安长治策》。如果她能从书目中找出这道题来,就解了父亲话中的谜底。再查当年有谁能接触到题目,又在国子监。与那十几位赴春闱会试的举监生同时有关联,这个案子翻案不难。
夜来,穆澜藏在御书楼外的树上,看着顶层的光亮起。再等到灯光层层移下楼。这一次,灯光依然停在了二楼。陈瀚方一如昨晚般,和守门的禁军打过招呼后离开。
穆澜一直等到那个黑影翻窗进入二楼。等他将书掉包后离开时,穆澜悄悄缀上了他。
禁军在御书楼后面建有营房。那人回营前进了树林。再出来,已换上了禁军服饰,背上的那摞书已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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