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监生站在范监丞面前。他眼前一亮。谭弈身材高大,长相俊美,英武之气迫人。林一川剑眉星目,气度不同常人。穆澜身材瘦弱些,眉眼如画。范监丞的目光和许玉堂微触,便又分开。以许玉堂的身份,穆澜又是被牵连,免了责罚自是小事一桩。
“甲三班的事本官已知晓了。第一天上课念穆澜初犯。责罚可免。”
纪典薄针对的人是林一川,自无异议。
“林一川,你早课阻拦纪典薄训斥学生,已违遵师之道。罚你四十大板,可心服?”范监丞望向了林一川。
林一川早有准备,平静地答道:“学生领罚。”
范监丞冷着脸训斥道:“早课时被罚了四十板,下午又和同窗打架。林一川,这才是第一天上课,你就犯了两条监规。单独再加二十板!以儆效尤!”
谭弈的唇角慢慢勾起了一抹笑。自己就算了挨二十板,林一川总共要打八十板。怎么也划算。
他的目光与范监丞一触,不等他开口发问,已抢先认错:“不论是否自卫,学生都不该和林一川打架。学生认罚。”
一句话将过错悉数推到了林一川身上。东厂督主的义子,直隶的解元……范监丞双手往后一背,扔下话来:“都进来认罚吧。”
林一川和谭弈互看了一眼,朝四周同窗团团揖首,昂首挺胸地进去了。
小吏关上了院门,将众人的视线挡在了院门外。
八十大板,就算有老头儿特制的裤子,林一川也免不了受伤。穆澜心里后悔不己。早知道就不拖谭弈下水。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挨翻了倍的板子,怎么都划不来。
进了绳衍厅,林一川偏过脸看向谭弈,语气轻松的似在和熟人聊今天吃了什么:“谭公子从来没被打过板子吧?”
谭弈的声音不大不小,透着股骄傲:“我义父乃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东厂督主。自然没有人敢动我一根毫毛。”
院子里的官员小吏听得清清楚楚,眼中露出了犹豫害怕之色。
范监丞清了清喉咙,吩咐纪典薄道:“谭弈的二十大板由你监刑。打完速送医院诊治。”
本来该抬出两张长凳,让两人在院中行刑。纪典薄面露喜色,走到谭弈身边冲他使了个眼色道:“谭公子,请吧。”
竟是将谭弈单独请进了一间刑房。
林一川暗骂了声不要脸,也跟着过去。
“林公子,这边请。”云典薄得了范监丞眼神,拦住了他。
“都是挨板子,难道刑房不在一处?”林一川故作诧异地问道。
云典薄意味深长地说道:“八十大板和二十大板一样吗?请吧!”
被谭弈阴了!林一川咬牙切齿。见纪典薄带了谭弈进去把房门关了。明知有猫腻,却无可奈何。他深吸口气,荷包里还有三千两银票,当面贿赂的可能性有几分?
进了房间,林一川望着房中的长条宽凳和儿臂粗漆成黑红两色的水火棍,琢磨着怎么开口。
屋里的光线暗了。关上的房门将天光挡了一大半去,阴森森的味道渐渐弥散开。
范监丞踱着步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云典薄则在旁边架子上挑选着水火棍。
竟然是范监丞监刑!收买不了,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一旦收买成功,将来就不用怕纪典薄这种貌似耿介的小人了。林一川打定主意,朝范监丞抬臂揖首:“学生何德何能,竟劳大人亲自监刑。学生谢过大人。”
他背对着云典薄。
范监丞正端起茶壶倒水,一只荷包轻轻巧巧投进了他袖中。
当面行赂?范监丞没想到林一川这么大胆。愣神间,林一川已经接过了他手中茶壶,往茶杯里倒了杯茶:“大人请用。”
茶壶被他稳当地放在了桌子上。他含笑站在范监丞面前,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做过。
林家是扬州首富,荷包里不会只有几两碎银吧?范监丞一时间很是好奇。
“过来趴好!”云典薄终于挑了根合手的水火棍,敲了敲长条宽凳冲林一川喊道。
“大人稍等。”林一川抽着系带,脱着外袍。
云典薄眼神没那么冷了,话里满满都是嘲意:“林一川,你连监生的常服都如此珍惜,上课第一天却违逆师长打架惹事!进绳衍厅受罚要扣学分,不及格将来你毕不了业。”
“多谢大人提点。”林一川说着将手里的外裳铺在了长条宽凳上,小心地趴了上去。明明嫌凳子脏,他还厚着脸皮认真的解释,“看着监生的衣裳,学生这八十大板就能挨过去了。”
云典薄气结,干净利索手起棍落。
“啊——”林一川这声惨叫差点没把屋顶上的瓦震碎了。
隔壁正在喝茶的谭弈卟地喷了。
纪典薄却在纳闷。云典薄素来嘴毒心肠软,却是个认死理的人。范监丞说打,他就打。范监丞说不打,他就不会动。难道范监丞也惧了东厂?转念又想,谁不惧东厂呢?听说首辅大人见着谭公公都恨不得摇尾巴……“谭公子,吃了这盏茶,得委屈您装着挨了打。”
“学生明白。”谭弈笑了。眼角余光瞥着微躬着腰的纪典薄,他想起了义父说过的话。他的义父是东厂督主,行事嚣张了又怎样?
他心里数着数,搁下了茶碗起身:“送我出去吧。”
被纪典薄叫来的小吏扶着走出院子时,谭弈隐隐听到林一川模糊悲愤的声音:“你们太过份了……”
谭弈满面笑容。
绳衍厅的门开了,外面的学生们好奇地围了过来。
“哎哟,谭兄,你怎样了?”林一鸣冲了过去,从小吏手中接过了谭弈。
谭弈懒懒地靠在林一鸣身上,看向了穆澜许玉堂一行人:“二十大板,我挨得住。林一川能否挨得了八十大板,就不知道了。”
“去医馆开点药。准假三日。”纪典薄目无表情地说完,折身回了绳衍厅。
眼睁睁瞧着谭弈被林一鸣扶着走,连侯庆之都瞧出来了:“林一鸣秧鸡似的,怎扶得如此轻松?”
一名跟随谭弈的监生似是无心地说道:“谭公子是东厂督主的义子,绳衍厅还真敢打狠手打啊?”
学生们哗然,哪敢再看谭弈的热闹,纷纷做鸟兽散。
许玉堂走到穆澜身边低声说道:“为了林一川和谭弈硬碰硬……”
“许公子,你先回吧。”穆澜打断了他的话,“你与林一川素无交情,甚至不喜他。不用在这儿等他。”
穆澜在怪他没有帮林一川求情?她怎么不记得皇帝表哥是怎么照顾她的?他帮了她免了十板子,他凭什么要帮林一川?一个商贾之子,凭什么在他面前嚣张?许玉堂心里也不痛快起来,朝穆澜拱了拱手,与靳小侯爷等荫监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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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办事,今天仅一更,见谅。
第125章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
纵然穿着杜之仙特制的裤子,林一川仍然觉得那一棍打下来痛彻心扉。
云典薄挥棍开打的时侯,范监丞已从袖中拿出了荷包,从里面拿出几张银票。三千六百两。他月俸禄米十石,折银二十两,一年加上各种补贴堪堪能挣三百两左右。他感叹了声:“十二年的俸禄啊。”
林一川瞬间忘了疼,扭过脸道:“我在国子监每年都孝敬二位这个数。”
棍子轮起了风声呼呼作响,准确地落在他屁股上。林一川才说完话,根本没有防备,差点被打得闭过气去。
“你们太过分了……”拿了他的银子,还下死力地打。懂规矩吗?
云典薄寒着脸道:“公然行贿,罪加一等!”
林一川闭着眼睛咬着牙:“你们对谭弈也敢这样吗?”
第三棍在他话音才落的时侯又打了下来。
“你们敢吗?”林大公子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一指头都没挨过,今天三棍子差得他绷紧了肌肉,恨意大起,什么话都敢说了,“当我不知道你们把谭弈弄到另一间刑房的用意?不就是想让纪典薄放水。国子监监规?狗屁!”
第四棍毫不留情地打在他屁股上。
“敢说皇上钦定的监规是狗屁,嫌命太长了!收拾你都不用多加一条罪名!”云典薄怒声斥道。
四棍子将林一川的骄傲给打出来了。他好像又看到了林家那两条镇宅龙鱼。为了得到权势,他捐了监生进国子监。他指责绳衍厅官员对谭弈谄媚讨好有什么意思?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只要我剩口气,欺负过我的,我都会加倍讨回来!”
云典薄呵呵笑了,挥起棍子又来了一记:“那先把你打够本了再说!”
“最好打死,打残了你们都等着吧!”林一川硬气地说道。
云典薄冷笑,水火棍劈里啪拉地打在林一川屁股上。
“休想让小爷讨饶!作梦!东厂走狗!”
屁股好像没了知觉,林一川感觉不到疼痛,骂得酣畅痛快。
“过来歇歇。”看到云典薄额头冒出了汗,范监丞给他倒了杯茶,顺手抽了张千两银票推了过去。
一口气饮完茶,云典薄将银票揣了,笑道:“多谢大人。”
林一川趴在长凳上,偏过头看着谈笑正欢的两人,眼睛都气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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