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夫妻都很喜欢美丽可爱乖巧的蜀葵,早有心为儿子傅英求娶蜀葵,只是白振祥的娘子孙二娘有些贪得无厌,开口就要四十两银子的彩礼,家里一时半会儿凑不齐,因此这件事才耽搁了下来。
傅英一直把蜀葵当小姑娘看,笑嘻嘻地问蜀葵:“蜀葵,要不要吃糖?隔壁就是点心铺子,大哥哥带你去买!”
蜀葵原本脸有些热,后来一想,觉得自己想多了,傅英明明只是把自己当妹妹的,因此神情平静了好多,微微一笑道:“大哥哥,你上次借我的那本《词选》挺好看的,有没有类似的书了,有的话借给我看看吧!”
她虽然爱吃糖,可是她都这么大了,还这么馋嘴的话,她怕傅英嘲笑她。
不过蜀葵很爱看书,可是书肆的书又太贵了,她根本买不起,因此都是隔三差五地向别人借书看。
傅英闻言笑了,道:“我过几日寻到的话,就给白叔叔送过来,让白叔叔给你送带回去!”
他一向机灵能干,在县衙中颇受知县叶大人喜爱,因此常在叶大人书房侍候,倒是可以借叶大人的书出来。
这时候白振祥扛着几卷布匹走了出来。
傅英极有眼色,见状忙迎上去把布匹接了过来:“白叔,我来吧!”
白振祥笑眯眯看着傅英帮自己摆放布匹,口中吩咐女儿道:“蜀葵,去给傅英倒杯茶!”
又看向傅英:“阿英,你上次借给蜀葵的书,她为了早些还你,一个字一个字全抄了下来!”
这些年他和傅堂年一起在金家布店干活,彼此相识多年,他眼看着傅英长大,知道傅英虽然机灵,为人却厚道,他心中喜欢得很,早有心和傅掌柜结亲,只是他家中的婆娘狮子大开口,弄得亲事至今未能定下来。
傅英闻言大为吃惊,看向蜀葵:“瞧不出你这小姑娘倒是爱看书!”
他笑眯眯道:“放心,大哥哥一定给你寻到书!”
蜀葵嫣然一笑:“谢谢大哥哥!”
白振祥接过傅英送的茶叶匣子,眉开眼笑看着傅英,连连道:“多谢多谢!”
他一向沉默寡言,心中欢喜,却说不出什么来。
傅掌柜见白蜀葵眼睛一直看着她爹爹,便知道白蜀葵一定是有事要和白振祥说,就笑着道:“振祥,你先回去吧,店里有我看着呢!”
白蜀葵向傅掌柜福了福,眯着眼睛甜蜜一笑:“谢谢傅伯伯!”
她又给傅英行了个礼,然后笑嘻嘻拉着爹爹出去了。
看到白蜀葵搀扶着白振祥走远了,傅掌柜这才笑道:“真没想到老实木讷的白振祥,居然生出小仙女似的蜀葵来!”
听到爹爹夸赞蜀葵,傅英忙附和道:“那是,蜀葵妹妹真的好可爱!”
他是独生子,一直希望自己也有个妹妹,因此把从小就认识的蜀葵当成了亲妹妹疼爱。
傅掌柜睨了儿子一眼,笑了,心道:这小子还没开窍呢!
他心中默默思索着:晚上回到家得和傅英的娘好好商量商量,不如当了她那几样首饰,赶紧凑齐四十两银子的彩礼,把傅英和蜀葵的婚事先定下来,免得那白家那个孙二娘再出什么幺蛾子!
蜀葵心事重重地随着父亲去了鹿家包子铺,买了后娘要她买的鳝鱼包子、鸡皮包子和鸡碎馅包子,让父亲用左手拎着包着包子的油纸包,自己把手放进爹爹右手中,父女俩一起慢慢往柳枝巷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街道两旁还在营业的铺子都挂起了灯笼。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在寒冷的夜风中摇摆着,灯光也随之晃动,影影绰绰的有些吓人。
眼看着快到柳枝巷巷口了,蜀葵在心里思索停当,这才在一棵柳树下停住了脚步,鼓足勇气开口道:“爹,傍晚时牙婆钱婆子去咱家了。”
第三章
“钱婆子?”白振祥不太在意地问,“哪个钱婆子?”
蜀葵仰首看着爹爹,道:“爹爹,就是金雀桥那个牙婆钱婆子啊!”
“牙婆?”白振祥一愣,“她去咱家做什么?”
蜀葵伸手拽住了一根垂下来的细柳条,似乎是给自己寻一些依仗。她抬头看着爹爹的眼睛,认真道:“我在大门外面,听到钱婆子和我娘说东京蔡太尉府要买绝色的丫鬟,出价六十两银子。”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父亲,故意把重音放在了“绝色”和“六十两”这两个词上。
白振祥皱着眉头,把女儿的话在心里细细过了两遍:按照大宋朝的行情,一般的小丫头市价是四两,就算是生得好或者善于女红庖厨,也不过十两二十两。京城蔡太尉府买绝色丫鬟,开价就是六十两银子,这不明摆着是给蔡太尉买房内侍候的丫鬟么!
中牟县距离东京不算远,也算是消息灵通之地,即使是白振祥这样的布店伙计,也能猜到当朝蔡太尉的年龄——蔡太尉的小女儿便是深受皇上宠爱的蔡贵妃,蔡贵妃在宫中盛宠不衰二十年,所出皇子平王赵曦今年都十四岁了,已经离开京城去了地处西北的封地甘州——这样一算,蔡太尉怕是已经六十岁了!
想到孙二娘要把蜀葵卖到蔡太尉府侍候老迈的蔡太尉,白振祥简直怒火填胸,藏在袖内的双手紧紧攥了起来。
见爹爹没有说话,蜀葵想了想,低声道:“爹爹,我娘去得早,我从小没有亲娘疼爱,已经够可怜了,你不要让娘卖了我……”说着说着,想到没了亲娘,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的辛酸,蜀葵鼻子一酸,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见女儿流泪,白振祥顿时有些慌乱,忙用袖子给蜀葵擦去眼泪,连声哄着:“蜀葵,你放心,不管你娘怎么说,爹爹是不会答应的!”
蜀葵听到爹爹这样说,这才稍微放心了些,仰首看着爹爹,眼睛里犹自蒙着一层水雾:“爹爹,千万别把我给卖了,等我长大,我会孝顺你,会待秀林好的!”
她抿了抿嘴唇,又斩钉截铁道:“爹爹,娘她若是敢把我卖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她!”
白振祥正在生气,听女儿如此倔强,倒是可笑可怜,不由气得笑了:“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放心,有爹爹给你做主!”
一阵带着寒意的夜风倏忽而过,简直要吹透蜀葵身上的薄夹衣,她冷得打了个哆嗦,低下头,把柳条上新发出的嫩芽一粒粒掰掉,淡淡道:“爹爹,我说到做到。”
白振祥叹了一口气,抬手抚了抚蜀葵的单薄的脊背,低声道:“这件事交给爹爹,回去别声张。”蜀葵这孩子的性子像她死去的亲娘,瞧着温柔和顺,其实性子最是倔强。
蜀葵答应了一声,心里依旧在默默计较着。
听到外面是丈夫的声音,孙二娘满脸堆笑打开门迎了出来:“相公,你和蜀葵怎么才回来?我早就把粥煮好了,也把秀林接了回来,就等你们父女俩了!”
见后娘如此热情,蜀葵笑了笑,没说话。
白振祥也没说话。
不过白振祥一向都不爱说话,所以孙二娘也没有觉得异常,依旧热情地絮叨着,亲自侍候丈夫洗了手,又招呼着蜀葵盛粥,叫儿子白秀林出来给爹爹见礼,一个人制造出四五个人的热闹,忙碌得很。
白秀林是个挺单薄的小男孩,虽然才六岁,却已经在学堂读了一年多书了,他一本正经地出来给爹爹行礼:“见过爹爹!”
见自己这宝贝儿子规规矩矩给自己施礼,白振祥的心暖乎乎的,笑道:“秀林,在家里不必多礼!”
白秀林笑了笑,又抬头看向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的蜀葵,叫了声“姐姐”。
蜀葵胡乱应了一声,用托盘端着四碗粥进了堂屋,摆放好后又去了厨房,把刚带回来的六个鹿家包子放在竹簸箩里。
见孙二娘馏好了几个高粱面馒头放在一边,她便另拿了一个竹簸箩,把这几个高粱面馒头放了进去。
一时全家人开始吃晚饭。
孙二娘把盛放鹿家包子的竹簸箩拉到自己面前,就着油灯细细观察了一番,终于把儿子爱吃的鸡碎馅包子给挑选了出来,递给白秀林,柔声道:“秀林,这是你爱吃的鸡碎馅包子!”
白秀林接过包子,咬了一大口,觉得鲜香美味,笑嘻嘻道:“谢谢娘!”
孙二娘笑眯眯地又拣出了一个鳝鱼包子递给了蜀葵:“蜀葵,你也吃一个吧!”
蜀葵接过包子,默默吃了起来。
孙二娘为了维护自己的慈母形象,这才给了蜀葵一个鳝鱼包子。不过给了蜀葵一个包子之后她就不肯再给,守着那个竹簸箩,眼看着儿子把其余四个包子全吃了,这才拿了一个高粱面馒头自己吃了起来。
蜀葵没有说话,拿了一个高粱面馒头慢慢吃着。
她早就习惯后娘这样明明偏心得要死,还要在人前假装对自己慈爱,并不放在心上。
孙二娘见蜀葵这样,忽然有点心虚,便一脸慈爱看着蜀葵:“蜀葵,你弟弟是咱们白家的独苗,将来得靠他振兴白家光宗耀祖了,你这当姐姐的,可要帮扶弟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