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妈妈看见了江妩眼中的认真,便继续说了下去。
“老爷就说卯晓不过是个通房,即使坐月,随意派个妈妈看养就是,何况孩子也没能顺利养下来,太太何须又是遣了寅旦又是遣了杨姨娘过去。太太听了很是惊讶,跟老爷说只是按着常例派了个妈妈过去,并未多做旁的事。话说到此,老爷和夫人都感觉有些不对,恰逢杨姨娘来问安,老爷肃着脸问了一番,杨姨娘便认了是她擅作主张借了太太的名头,遣了寅旦去照看卯晓的。老爷听后异常生气,就朝杨姨娘扔了茶盏。”
寅旦与卯晓皆是爹爹身旁服侍的丫鬟,只不过在去年卯晓被收做了通房,原以为诞下一子,便能抬成姨娘,怎知孩子只熬了两日,便夭折了。
爹爹这般生气,只怕一是气母亲大度,二是气杨姨娘自作主张,让爹爹在娘亲面前落了面子。
爹爹既想惹母亲吃味儿,就说明也是看重娘亲的。只不知娘亲是因何事,何时开始便这般给爹爹冷脸的。
江妩回过神来,发觉孔妈妈还立在一旁不动,才觉不妥,便让孔妈妈下去歇着了。
孔妈妈脸色犹豫,终还是没有将干涉江妩管老爷夫人房里之事的话,说出口。
☆、琴瑟不调
江妩饭后小憩刚起,就听见雨声。春雨绵绵,踏门而出就闻到春雨润洗过空气的清新之意。
心情大好。事关三房,即便闲事也是要管到底的,更何况娘亲的事,更算不得是闲事。
江妩吃了一口柳叶糖,就让孔妈妈抱着,去了笼在烟雨朦胧之下的念月洲。
入了念月洲,江妩就让孔妈妈放了下来。沿着抄手游廊走,都能感受到念月洲的清冷之意。
有人念经书的声音轻轻浅浅从小佛堂传来,仿似林籁泉韵,与念月洲的清冷之意又十分融洽。
江妩走到小佛堂,便见到卫氏神情虔诚,面前还放着一本《观自在菩萨心经》,显然先前那林籁泉韵皆是出自卫氏之口。
卫氏回头见是江妩,愣了愣。语有喜意却又还带着先前的念佛时的淡漠,听起来略显怪异。
“妩姐儿怎么来了?”
“只是想见娘亲了,娘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日日念佛了,娘亲念经的声音甚是好听,但像是隔了道河,阿妩无法过去找娘亲,娘亲也过不来。”
江妩乳声乳气地说,但卫氏还是能听出江妩声音中夹带的哽咽。
卫氏抱过江妩,放江妩坐在自己的腿上,未施粉黛的脸颊轻轻地碰着江妩的额头。
“这是怎么了,说着就哭了起来。”
江妩不做声,手却牢牢牵住卫氏的食指。
“娘的念佛就跟你二伯母念诗做针线是一样的,是拿来消遣日子的。这漫漫长日,有些事情做,日子就能过得下去。我们妩姐儿过了春日宴也要开始启蒙,执笔描红学做针线,可是样样都不能少的。”
“娘亲可是因为爹爹?因为爹爹行事这般,所以才念经念佛,也不管爹爹的。”
江妩心里又怨又气,娘亲竟拿做针线来比喻念佛,这是什么歪理乱论!莫不是欺我是稚儿!
卫氏听了,笑意浅浅地从嘴角露出,道:“怪道你行为如此反常,原是因为早上杨姨娘之事?”
“娘亲莫说什么反常不反常,就好好回答我便是!”江妩鼓着小脸嘟呶,也不抬首看卫氏,眼角却瞥到门边有石青色衣料隐约可见。
“听金栀说了孔妈妈来探之事,就知道你个小丫头片子不肯闲着。你说你爹爹行事这般?又是哪般?娘向来与你爹爹相处融洽,哪有什么不管他的。”
江妩感到进展十分的困难,娘亲这滴水不进的,难不成还让个三岁小童当着她的面,说些什么纳妾之类的话,这怎么能行,要是说了,岂非被她认为有人在嚼舌根教唆自己。
念头一转,便道:“娘亲岂是不愿爹爹与旁人生小弟弟?”
卫氏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一支竹上,“子嗣大事,我为何要阻他?譬如飞鸟,暮宿高树,同止共宿,伺明早起,各自飞去,行求饮食,有缘即合,无缘即离,我等夫妇,亦复如是。”
江妩心中大惊,娘亲所言所语皆无在意之感。
本想借此良机,让娘亲坦诚说出对爹爹纳妾的不满,让爹爹明白娘亲的心意。
未曾想到,她竟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江晔此时觉得脑袋愈发昏胀了,也顾不上脚步轻重,是否会被人察觉,转身就拂袖而去。
江妩跟卫氏都听到了门外的声音,连连抬首望去,只见一抹石青色闪过,步子声渐渐远了。
卫氏脸上也无异状,只道:“知道了也好。这番下来也能得些清静日子。”
江妩此时就坐不住了,扭身下来。
“爹爹对娘亲的上心,却被娘亲视为糟粕,还说出‘能得些清净日子’这样的话,娘亲,你怎能如此狠心!”
卫氏眼神忽的变得柔和,嘴角一抿,也不气自己的无理与指责,只定定地望着自己。
良久,才说出一句:“你定是她派来向我讨债的。一定是。”
“他是谁?”江妩的话脱口而出。
卫氏好似不曾听闻江妩发问,就接回了之前的话。
“你只看到你爹爹付出的心,但也未曾想过我是否想要。我若想要,他即便是不想给,我也会拼了命地要到那颗心。但若我不想要,即便是宛若星辰的心,我也是不要的,且那星辰发出的光芒,即便在微弱也会让我觉得刺眼。你才三岁年纪,就算我说了,你又能懂什么,你若觉得我狠心,以后也不必私下来寻我。妧姐儿便不来,你也可不来的。”
江妩心里伤感,看着卫氏毫无神色变幻的脸,心头无可抑制地泛酸。
江妩离开念月洲的时候,雨还是绵绵细细地下着,思绪混乱,五味杂陈。
这世间哪有娘亲这般胡来的,一昧地只把人往外赶,先是赶走了爹爹,这头又赶走了自己,还说什么二姐姐不来寻她,自己也可不来寻她。简直一派胡言,害的现在只有自己心里冒着一股乱气,只闷在心里,谁都不能说,真是好生气人!
只气鼓鼓又恨恨地骂了一句,“这雨下得真是好不利落!”
就由着孔妈妈抱着穿过冒着绿芽的小树林,旁边忽的跑出一个穿着丫鬟服饰的人,险些将孔妈妈撞倒。
“站住!你是哪儿服侍的丫鬟,要是冲撞了五姑娘,给你一百个胆,你也担不起!”江妩被孔妈妈稳稳地托住,就听到孔妈妈厉声的训斥。
寅旦二话不说立马跪下,只听见她语气焦急。
“奴婢无意冲撞五姑娘,奴婢是老爷身边服侍的寅旦,老爷淋了雨,不肯回屋梳洗,也不肯服姜茶暖暖身子,奴婢没有法子,这才急忙找了干帕子来,请姑娘莫要责怪。”
江妩唤寅旦起了身,让寅旦在前面带路,跟着去看看爹爹。
众人汲汲皇皇地赶到与念月洲隔池相望的寄涉亭,亭中一人背手而立,脊背也不复往日笔直,江妩先前察觉到的酸意全在此刻一股脑涌上,集成泪珠子,一粒粒无声地往下掉。
孔妈妈放江妩下了地,示意寅旦将干帕子给江妩,便带着众人站到远一些的地方候着。
江妩走到江晔身后,将手中的干帕子放进江晔的手中。江晔也不回头,只一动不动地望着对面。
此时万籁俱寂,只听见雨水积成滴打落在叶子上的声音和江晔的轻轻地出气声。
江晔可以一直站着不动,不管自己的身子,但江妩等不了了。
扯了扯江晔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喊了声:“爹爹。”
江晔身子僵直了一下,便将手中的干帕子胡乱往脸上推了推,看着是有些手忙脚乱。
江妩心里暗道,“我说我怎么动不动就掉眼泪,控制都控制不了,娘亲也不是这样的人,原来是师从爹处。”
“妩姐儿怎么来了,这雨天路滑,还是少走动些好。春雨如丝,雨下起来对我们而言是有些烦人,但对庄子上的人家来说,可是件好事,春雨将土地润一遍,庄稼都能慢慢长起来。”
江晔嘴上叨叨乱扯一通,江妩觉得好笑,但也心疼自家爹爹。
江晔边说着便弯下身子抱起江妩,“杜少陵也说,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也有石湖居士说,土膏欲动雨频催,万草千花一饷开。都是说春雨给万物带来好处的,但偏偏待我不公,赐我这绵长无期的烦忧。我也敬花,怜花,惜花,爱花,却偏栽不出意在我之花。世人多如飞鸟论夫妇,我这般,想来应是我要求过苛。”
“爹爹。”江妩刚发声,江晔就打断了。
“会试在即,我却在此庸人自扰,实属不该。”江晔嘴边一抹苦笑荡开,摇了摇头,打起精神,道:“爹爹送妩姐儿回去吧。”
江妩见无从下劝,只点了点头,同意回去了。
远处等待的孔妈妈见江晔意走出寄涉亭,便招呼服侍的丫鬟婆子一起迎两人离去。
到漪云院前,江晔正准备放下江妩,就听到江妩低着声音奶声奶气地问一句。
“爹爹喜欢什么种类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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