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骁?”他放好高几和花瓶,就见霍锦骁怔怔站在原地,朝他伸手。
那手抚向他的脸颊,却在他脸颊边虚晃了几下,就是触不到他。
祁望蹙紧眉,抬手握住她的手。
“祁爷……我……看不清你的人……”霍锦骁眼前只有浅淡的虚影,像梦里缥缈的影像,触手难及。
祁望骤惊。
霍锦骁身体却晃了晃,往前倒去,直入祁望怀中。
“景骁?”祁望已然察觉她整个人无力似棉絮,平时那样生龙活虎霸王般的人,像忽然被抽空了精气神。
霍锦骁脑袋软软歪在祁望肩头,声音都像要散开:“刚才耗神过度以致功法反噬,不必担心,没事。劳烦祁爷送我回房。”
祁望却朝曲梦枝道:“梦枝,天色将明,你快回去吧,若被人发现你的行踪就不妙了,况一早还要赶去海神庙,你也歇歇。我就不送了。”
曲梦枝将手中茶盏放下,起身福了福身,只道:“今日之事是我思虑不周,累及你们。多亏景姑娘相救,你好好照顾景姑娘,我不打扰你们了。”
语毕她转身离去,将门轻轻掩上,目光自渐闭的门缝中瞧见祁望眉间忧色,心忽然凉如秋水。
祁望没将霍锦骁送回屋,他将她抱到锦榻上放下,挨近她坐着,以掌抚上她脸颊,低头望去,只道:“你瞧瞧你的眼睛。”
霍锦骁将眼张开,仍只看以模糊人影,不过颊上有丝气息拂过,还有温热手掌触来,她心知他的脸庞已近在咫尺。
“我没事。”她很快拂开他的手,偏头避过他的气息,挣扎着盘腿坐起。
祁望察觉她的抗拒,只得收回手,离她远了些。
“我的眼睛瞎不了,只是需要些时间恢复,不碍事的。劳烦祁爷帮我打盆凉水,再找条帕子。”她盘腿坐好,双手置于两膝之上,缓缓运气疗伤。
祁望依言自去院中打来井水,又将桁架上挂的帕子取来绞干。
“多谢祁爷。”霍锦骁伸手要接湿帕。
“我来吧。”祁望猜到她想冷敷,便坐到她身侧,将叠好的湿帕轻轻按在她眼上。
霍锦骁不多计较,垂下手专心运气,祁望每隔一段时间便重新绞换湿帕,如此反复直到天色透亮。霍锦骁行功一个小周天方收功睁眼,耳边立时传来祁望沙沉的声音:“怎样了?”
“没这么快恢复,至少也要两日。”她摇摇头,此番行功运气只能消队她脑中刺疼与耳朵嗡鸣,眼睛可就没这么容易恢复。
身边坐的人仍只模模糊糊身影,霍锦骁便转过头,又道:“天亮了吧,我们是不是该准备准备去海神庙?”
祁望没有出声,屏了气息。她视线不清,未曾发现他离自己极近。
莹润的唇随她吐字时启时抿,微睁的眸还挂着水意,与他的唇不过半指之遥。
“我还是看不清楚,今天的祭典怎么办?”她什么都不知道,问了两句发现没有回应,便唤他,“祁爷?”
祁望回神,迅速将脸转走,淡道:“无需担心,有我在。我牵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
☆、欺人
清晨天阴, 不见日光, 天转寒。
小满与林良一早就在院子里等着,见到祁望打开房门, 两人忙凑到他身边。
“祁爷,时候不早,该去海神庙了。”小满提醒道。
祁望点点头, 看到两人手中都端着盘子, 林良端的是早点,小满手里却似乎是套衣裳,便问道:“小满, 这是何物?”
“早上曲夫人遣人送来的,说是今日转寒,海边风大,景……”小满顿住, 拿不准自己要如何称呼霍锦骁。
林良手肘飞速撞了撞小满,朝祁望身后使个眼神。
小满便看到倚在榻上闭目养神的霍锦骁,看模样像是在祁望屋里呆了一宿。
“该叫夫人了!我们平南岛的岛主夫人。”林良小声道。
话音才落, 里边就飞出一颗青橘,正奔林良和小满, 两人忙左右侧开,那青橘从二人脑袋中间飞过, “啪”一声落地。
“叫我小景,不然就景爷。”霍锦骁已经坐起。
祁望听她声音中气十足,不由笑了, 又伸手将小满所捧的衣裳抖开。
竟是件缎面薄披风,素白的底,银线绣的鹤纹,领口盘扣嵌玉,结着大红的梅花络子,垂着长流苏,恰衬她身上衣裳。
他想了想,拎着衣裳进屋。霍锦骁正摸索着从榻上下来,忽觉身边有风掠过,一物搭到她背上。
“这什么?”她看到祁望模糊的身影立在自己身边。
“曲夫人送你的披风。”祁望整好披风,手不由分说将她下巴往上一拔,“下巴抬高。”
霍锦骁愣了愣,他在替她穿披风?
“我不需要披风……”
“好了。”祁望很快就将盘扣扣好,收回手,“海边风大,穿着吧。”
屋外站的小满与林良已然看傻。
“哦。”穿都穿了,霍锦骁也就随意。
“走吧。”他淡道,伸手去牵她。
霍锦骁手一缩,很快拽住他衣袖,只道:“我还看得见些影子,拉着你就好,不用牵。”
“那你小心些。”祁望并不勉强她,叮嘱之间已往外走去。
————
霍锦骁与祁望踏上同一辆马车。时辰不早,他们并无时间用早饭,祁望就让小满将早饭送到马车上来。车帘落下,车轱辘转开,马车缓缓朝前,霍锦骁坐在矮案旁,看着桌上模糊的影子伸手去摸。她有些饿,奈何视线不佳,远近距离难以把握,像隔水视物般,那影子明明就在眼前,伸手去够时总扑个空。
“好了,别瞎摸,要吃什么同我说。”祁望往她手里塞了只瓷杯,“先把这个喝了。”
瓷杯温热,霍锦骁低头嗅了嗅,马上还给他:“不喝。祁爷自己都不喝,别想推给我。”
那是鲜牛乳。
“那你想吃什么?”他今天耐性脾气都不错。
“有面卷子吗?”
“有,香葱的。”祁望拈了一枚正要放到她手里,却听她又开口道。
“有牛肉酱没?你把卷子掰开,帮我抹一层……抹厚点!”她使唤起他来,“今儿有粥吗?什么粥?”
“红豆花生莲子粥。”祁望按她的要求把卷子抹好递给她。
她笑眯眯接下,敞亮的眼眸看不出一丝异样。
“帮我装碗粥,要稀一些的……唉呀不成……一会没法上茅厕,你还是给我装稠的吧,把花生挑掉,我不爱吃。”
祁望盛粥动作一顿,想斥她两声,最后还是没出口,只用筷子将碗里花生夹出。
霍锦骁接过碗,舀了勺送入口中,发现真没花生,更是眉开眼笑。
“毛病真多。”祁望小骂一句。
“嘻嘻……祁爷今天这么好?是不是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她放心吃起,顺便打趣他。
“你说呢?”祁望见她碗里的粥已吃了一半,偷偷地又舀一勺放进去,嘴角不动声色地翘了翘。
霍锦骁吃了半天,总觉得碗里的粥怎么也吃不完,肚子却已撑足。
“不吃了!祁爷你别欺负我眼睛看不到。”她撂筷撇头,心里已猜到他的把戏。
祁望心情大好,自己才开始吃,吃没两口,就又听到她的声音。
“祁爷,我们行到哪了?你快看看外头,还有没昨晚的痕迹?”
“不必看了,三爷办事哪会留痕迹。”祁望想起昨夜仍心有余悸,他穷十年之力本以为已有一搏的资本,但如今看来,他比起海神三爷,差得还很远。
“你说昨晚想行刺三爷的会是谁?最后来的那黑衣人又是谁?”霍锦骁揉着肚子说起,“曲夫人是陆上的,这消息又从何处得来?”
“梁家和三爷私下素有往来,她能得到消息,不足为奇,但她也没告诉我是谁下手刺杀。”祁望知道些梁家同海神三爷间的勾当,只是未向霍锦骁细说,“三爷仇家遍天下,东海想杀他的人多如牛毛,否则这么多年他也不至于总隐而不出。”
“可是半丈节漆琉岛守卫森严,外岛的人进不来,昨夜刺杀者人数众多,不像是外岛的人。祁爷,你觉得漆琉岛上有谁想反三爷?”霍锦骁说起正事满脸正经。
她看不清祁望,祁望却将她看得仔细。
“你怀疑是漆琉岛的人?”他反问她。
“若非漆琉岛的人,他们如何进来?除非有人接应,并且这人还是三爷身边的人,否则拿不到三爷行踪。”霍锦骁挪了挪位置,靠得更舒服些,“说来说去,不管哪种猜测,三爷身边都有内鬼。昨天后来出现的黑衣人与前面两批不像同一伙人,他看着倒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想三爷来个瓮中捉鳖,三计连施……三爷想抓的,恐怕是这个人。你说他昨夜后来有没被抓到?”
“我与你一起回来的,我哪知道?”祁望见她缩着缩着,整个人都缩到披风里,只露个头,雪团似的像只肥兔子,强忍着把她拽出来的冲动,只道,“你说你受托来东海查三爷身份,那你可知,朝廷也往三爷身边派了细作。”
霍锦骁蹙蹙眉道:“不知道。祁爷觉得这人是朝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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