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天真说到这儿,又磨了磨牙,“彼此心动,也得有所保留,不可全翻出底细,这话没错,毕竟你我也就相识了十多天,彼此之间并不算全然了解,多一些提防也在情理之中,可你为何要拒绝与我交流?总是写写写你不累么!我不曾逼着你交代身份,你却连与我说话都不肯,临别之际,施舍了我两句话,我就问你,你跟我说话能怎么着?说着说着,还会不小心泄漏了身份么?你又不傻!”
这一刻,颜天真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气愤。
她对他的所作所为并无太多意见,唯一最不满的地方就是:他装哑巴。
做人何必谨慎多疑到这个份上,跟她说话还能给他造成损失不成?
“天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凤云渺眉眼间浮现些许无奈之色,“天真,我并不是不愿意与你说话,而是我的嗓子发不出声。”
“嗓子发不出声?”颜天真拧了拧眉,“此话何解?”
凤云渺正要解释,却在下一刻,听到寝殿之外响起了脚步声。
他当即噤了声。
这仙乐宫之内,除了颜天真以外的其他人全都是宁子初的眼线,可不能被他们察觉到这寝殿之内还有外人,否则对颜天真而言,会是个麻烦。
眼见着凤云渺静默了下来,颜天真自然也没有出声。
这一刻,空气都寂静了,只能听见寝殿之外那脚步声愈来愈近。
下一刻,宫女清脆的声音从外头响起,“颜姑娘,还未歇息?”
这寝殿之内灯火未熄,外头的人自然只会以为里头的人没睡。
颜天真应了一声,“正要睡呢,你有什么事?”
“奴婢无事,是陛下走过来了。”外头的宫女道,“奴婢方才洗完了衣裳,正要去歇息,回屋子的路上遇见了陛下,陛下问奴婢,颜姑娘是否歇着了,奴婢便过来瞧一瞧,陛下就要过来了,颜姑娘,开门迎驾罢。”
颜天真听着这话,翻了个白眼。
这都过了子时了,宁子初竟然这个时候过来……
她方才若是没有点烛火,外面的人必定会以为她已经歇息了,宁子初或许就不会来打搅她。
现在被他逮着了自己还没睡,可不得出去迎接他的大驾么……
想到这儿,颜天真朝着外头的宫女道了一句,“知道了,容我穿戴整齐,再来开门。”
说完之后,颜天真又转过头,朝着凤云渺压低声音道:“宁子初走过来了,这会儿你若是想跳窗出去恐怕也来不及,只能先找个地方躲一躲了。”
颜天真说着,瞥了一眼床榻。
柜子里的东西太满了,塞不下一个人,再有,躲在柜子里,未免也太闷,不如就让他躲到榻上去,她把床帐给放下来……
宁子初虽然总把自己当作他的后宫之一,好在他从来不会轻浮地要上她的榻,她的床榻,宁子初连坐都没坐过。
然而,还不等颜天真开口,凤云渺便道:“你莫不是想让我躲床底下去?这我可不依。”
颜天真:“……”
她何时说过要让他躲床底下?!
不等她解释,凤云渺便抬头望了一眼房梁,唇角扬起一丝淡淡的弧度。
她寝殿之内的这条横梁,倒也宽大,足够遮掩他的身躯了。
于是,凤云渺一个轻跃而起,直接蹿上了横梁,身躯紧贴在横梁之上,好在他身形瘦削,横梁刚好遮住了他,这么一抬头,当真看不出上面藏了一个人。
颜天真撇了撇嘴。
她有心要让他躲在榻上,他却偏要窜到头顶上去……
随他。
与此同时,房梁之上的凤云渺,心中也很是不悦。
原本还想着与颜天真解释之前他不能说话的事,省得颜天真总误会,以为他刻意装哑巴,瞧她那恼怒的模样,这事必定要解释清楚。
谁想到关键时刻又被宁子初打断,为了避免给颜天真带来麻烦,只能暂且躲避。
这个宁子初……这个时辰不睡觉,还跑来她的寝宫做甚,莫非又想像上次似的,拉着她去湖边饮酒,饮醉了之后又撒酒疯妄想占她便宜。
作为一个男子,酒量那般差,喝上两杯醉意上来了,就想着耍流氓,若他真的敢向上次那样……
呵呵。
把他踹进荷花池里过夜都算是便宜他。
或者……
自己可以从这横梁上一翻,照着他的头砸下去,砸他个眼歪鼻斜,半身不遂。砸完了就跑,禁卫军那群酒囊饭袋,也只会当他是刺客,以他们那点能耐,压根抓不到他。
凤云渺在脑海中设想着许多种惩罚人的方式,打定了主意,若是宁子初敢耍流氓,便要给一个惨痛的教训。
寝殿之内,颜天真已经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走到门后去开门。
开了门,抬眼就看见宁子初笔直地站在门外,面上难得挂着笑意。
颜天真见此,轻描淡写道:“陛下深夜来此,是有什么要紧事?”
宁子初闻言,道:“没有要紧事就不能来找你?”
“陛下这是说的哪里话,呵呵。”颜天真面上端着一丝优雅的笑意,“看陛下今夜的心情,似是不错?”
宁子初道:“尚可,朕就是想来看看你,顺便问问你,关于四国交流会上的歌舞,准备得怎样?”
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他愉悦的事,他虽然是冲着她笑,并不是因为他心情有多好,而是因为,面对着她的时候,他不想用平日里对着别人那种冰冷的脸孔。
也不知为何,与她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与他人说话时没有的轻松感,哪怕她胆大又放肆,哪怕她常常对他大不敬,他都并不因此而气恼。
他并不是只有想到要紧事的时候才会来找她,偶尔也想与她说说话,只是单纯地说说话而已。
宁子初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颜天真自然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只淡淡道:“陛下放心就是,我会尽力,但凡是我答应过的事,就不会反悔,陛下不必担心我不认真对待,天真可是个要面子的人呢,总得对得起他人喊我一声天仙,若是败下阵来,我岂不是自砸招牌?”
“你能这么说,朕很欣慰。”宁子初望着她,又是一笑。
他平日里的笑容很少,因此,今夜颜天真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一晚上能笑两次,这实在有些不像他。
这个冷酷阴暗的少年君主,笑的时候,也大多是阴森或者冷酷的笑容,甚少像今夜这般,发自内心地笑。
看他这满面春风的模样,总让她觉得,有什么大喜事似的。
“陛下,时辰真不早了,已经过了子时了,该歇息了。”颜天真并不想与宁子初有过多的交流,她心中还急切着想要听凤云渺的解释,没有闲心与其他人浪费时间。
虽然心中迫切地想要将宁子初打发走,她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耐烦,她一贯擅长演戏,自然知道面对宁子初这样的人不能大意。
因此,她抬手捂住唇,打了个哈欠,一副有些困倦的模样。
宁子初见此,问道:“你很困倦么?”
“不瞒陛下。我今夜练了少说一个时辰以上的舞,原本在陛下来之前,我就想熄烛火歇息了,宫女说您来了,我又不得不出门迎接。”颜天真悠悠道,“为了争夺四国交流会的魁首,我可是没少下功夫呢。”
“既然困倦了,那便歇息罢。”宁子初说着,转过了身。
颜天真本以为他就要这么离开,哪知道他迈出两步之后,脚下的步子又顿了顿,随即又转过身来,道:“天真,朕忽然便是有了一种感觉,似乎……你与朕越来越疏离了……”
颜天真闻言,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优雅一笑,“陛下,你或许是多虑了,我一向就是这样散漫的性子,不擅长阿谀奉承,我随性惯了的。”
宁子初面无表情,“瞧,你都会跟朕说上客套话了。”
颜天真:“……”
还想她怎样!对着他这个天子,她总不能毫无素养的破口大骂。想起在他那里吃了颗有毒的荔枝,她也再不能冲着他真心实意地嬉皮笑脸,若是她还能像从前那样与他说笑,那岂不成了犯贱?
从前只觉得他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自幼生长在深宫之中,经过千锤百炼,内心才变得阴暗冷酷,但依旧存在着那么一丝良知,在情感方面,更是有些天真与青涩,以前竟然还抽了疯似的,觉得他偶尔有些可爱。
他暴躁易怒,又十分任性,对待外人冷酷得不留情面,在她面前偶尔会流露出真实的面目,同她倾诉着他身上的担子有多沉重,纵容她以下犯上,她不守宫规,他也是睁一只眼闭只眼。
她有时真会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虽然这个弟弟霸道又暴躁,难以管教,她却并不会因此而对他生厌。
自从吃了那颗毒荔枝之后,这一切都变了。
现在她对他真的是有些无言以对。
有些女子呐,心眼就是这么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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