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衾十分的愁眉苦脸,拉着宋琬的衣袖道,“琬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宋琬刚吃过饭,还不是很饿。她只用牙齿细细的啃,像是一只小老鼠。她托着脸颊审视了罗衾一番,疑惑的道,“你相中蔺王爷哪一点了?”
罗衾想了想,很认真的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着他哪里都好。他走路的时候右手会背在身后,说话的时候眉眼里会带着淡淡的笑意,还有他看人的时候,目光总是那么柔和。我每次和他对视,都会情不自禁的脸红,心都快跳出来了。”
罗衾说起李骏的时候,黑黝黝的眼眸显得十分晶亮。
“我看你是真的陷进去了。”宋琬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我觉着孟阶和我哥都这样呀,你哥也是这样。为什么你就觉着蔺王爷特别了?”
没等罗衾开口,宋琬又指着眼角道,“你没觉着蔺王爷笑起来的时候这里会有很多的皱纹吗?”
“哎呀。”罗衾嗔了宋琬一眼,“哪里有?我怎么没瞧见。”
宋琬翻了翻白眼,“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他满脸褶皱,你也丝毫看不到。”她又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天下好男儿这么多,你怎么就抓着一个老男人不放了呢。”
宋琬记得,前世李骏虽待罗衾很好,但他没过多少年就薨逝了。罗衾那时才三十多岁,生生守了三十多年的活寡。
宋琬想到这里,就有些气闷。她喝了一口茶水,才一本正经的问,“衾儿,你要知道。蔺王爷他比你大了二十多岁,总有一日会先离你而去。到时候你可就要一个人守活寡了,那漫长的岁月,谁又来伴你?!若是你真的想嫁给蔺王爷,可做好了准备?”
罗衾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闻言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她怔忪的看着宋琬,鼻头有些酸涩,许久才道,“我不知道。”
窗外的风徐徐的刮着,吹得雪花漫天飘扬。宋琬看着地上积的雪花越来越多,蹙着眉道,“要不你先回去想想。我看着外面的雪下的很大,怕是一会就回不去了。”
罗衾点了点头,小丫鬟拿着斗篷给她重新披上。孙嬷嬷打着帘笼进来,吹进来一股冷风。她走过来道,“小姐,外面的积雪有小腿那么深了。四下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要不先让衾小姐在这里住上一晚。”
孙嬷嬷的担忧果然是对的。一打开帘笼,就见大瓣的雪花往身上钻,冷风就像是刀子一般,吹得脸生疼。天色虽被白雪映衬的比平日里亮了许多,但四下茫茫的,根本看不清哪里是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倒是能回得去,不知道得摔多少跟头。
宋琬看了一眼罗衾,皱着眉道,“就在这里住下吧,明日再回去。”
罗衾正好还有许多话要和宋琬说,她兴奋的点了点头,转而又惆怅了起来,“那我睡哪里?”
‘听雨堂’就五间上房收拾了出来,东厢房和西厢房还堆着大件的嫁妆。倒座房里倒是有几间空房,不过是丫鬟婆子住的,罗衾一个小姐必然不能住。
宋琬皱了皱眉,指了指西次间的方向道,“我去问问你阶哥哥。”
孟阶没等宋琬说完,就冷着脸拒绝了,“不行,我找人把他送回去。”
“你找谁,定然都要摔着的。”宋琬没想到孟阶的反应会这么大,她拉着他的衣袖哄道,“就这一次嘛。”
宋琬看孟阶不说话,只好摊手道,“要不让衾儿睡书房,这总行了吧。”
孟阶低头一瞬不瞬的盯着宋琬看了许久。看得宋琬都心虚了,他才冷冷的道,“下不为例。”
宋琬朝孟阶笑了笑,正要跑出去,又被捉了回来。宋琬以为孟阶要反悔,蹙着眉道,“你——”不是说好的嘛。
后面的字宋琬还没有说出来,全被孟阶的唇堵住了。直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他才结束了这一吻。
第七十八章
宋琬吩咐孙嬷嬷抱了锦褥过来, 她亲自到炕上铺好, 才回了东次间。罗衾已经脱了衣服躺在被窝里了, 她看宋琬进来,小声的问, “孟阶没说什么吧?”
宋琬坐到妆镜前, 一面摘了簪钗,一面含笑道,“他说你若是再赖在这里不走, 便把你扔出去。”
“不就是占用了你一晚上嘛,这么狠心。”罗衾撇了撇嘴, 又道,“我好歹也是他妹妹, 也不知道怜惜怜惜。”
“你还知道你是他妹妹,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你叫他一声哥哥。”宋琬梳洗之后才上了架子床,她拉着锦被盖在身上,轻轻敲了一下罗衾的额头。
手感倒是挺好的,怪不得孟阶一直这样敲她。
罗衾吃痛,假装哀嚎了两声。宋琬笑了笑, 吩咐屋内的丫鬟婆子早些去睡。明月和喜儿熄了几支烛火也下去了。
罗衾说着说着话儿就渐渐没声音了。宋琬扭头看了她一眼, 见她已经安静的睡着了, 嘴角微微上扬,洋溢着笑意,似乎做了什么好梦。
宋琬闭上眼,却丝毫没有睡意。她翻来覆去好几次, 直到了三更,才睡下了,却也是浅眠。
清晨,有枯树枝被积雪压断落下来,发出轻微的声音,宋琬就醒了。昨晚的烛火还没有燃尽,宋琬瞧了一眼睡得正香甜的罗衾,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守夜的丫头就睡在抱阁里,宋琬叫了她一声就过来了。小丫鬟服侍宋琬穿上衣服,笑着道,“少奶奶,您今日醒的可真早。”
宋琬笑了笑,问道,“外头还下雪吗?”
见小丫头点头,宋琬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毛的鹤氅披在身上,头上罩了雪帽,只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儿。
雪下的不那么大了,只零零星星飘下几点。十几个丫鬟婆子在扫雪,已经扫出了一条小道儿。她们看到宋琬出来,都纷纷行礼。
宋琬笑着点了点头。沿着小道儿去了后花园。自从两人大婚后,孟阶练功都是去那里了。
后花园里原有些青翠的松柏,此时也被掩盖在大雪之中。倒是南坡上的十几株红梅,傲然挺立,一夜之间冒出几朵花苞。
孟阶就在那里,他远远地便看到了朝这里走过来的宋琬。脚上蹬着一双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外罩一件大红色的斗篷,小脸儿露在外面,有几分俏皮。
等到宋琬过来,孟阶也收回了长剑。他抬手扔给侍立在一旁的洗墨,径直往宋琬身边走来。
“你怎么过来了?”孟阶执起宋琬藏在袖子里的小手,又皱着眉头看向她身后的小丫头迎鹃,责怪道,“出门的时候也不知道让少奶奶捧个汤婆子。”
宋琬晃了晃他的手,含笑道,“是我出来的急,怨不着她。”
迎鹃是宋琬嫁进来后唐云芝拨给她的,也是个伶俐的。但她年纪还小,有时候做事不免毛毛躁躁的。
孟阶没有说话,拉着宋琬往一旁的亭子走去。却没有进亭子,而是转了一个弯,去了旁边的槐树下。
宋琬记得罗衾说过,槐树下供着孟昶的牌位。她抬头看了一眼孟阶,发现孟阶也在看她,神情十分的柔和,“早该带你过来的。不过看你每次睡得这么香,就没忍心喊醒你。”
宋琬从没有细细看过这里。她现在才发现,孟昶的牌位是摆在树洞里的,没由来的宋琬只觉得鼻头一阵酸涩。
孟昶是罪臣,而且还是被当廷杖毙,是不能光明正大的供奉牌位的。孟阶这样做,自有他的苦衷。
宋琬摘下雪帽,朝牌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才站了起来。孟阶也是如是。两人一路走回来,都静静地没有说话。快到西跨院的时候,宋琬才拉着孟阶的衣袖小声道,“父亲的牌位虽不能摆到祠堂里,你好歹也供在一间像样的屋子里。要不把东厢房打扫出来,把牌位奉在那里。”
孟阶将她的小手捂在自己的大掌里,默默地道,“我刚来罗家的时候,‘大礼议’的风波还没过,他们是不会允许我把父亲的牌位供在屋子里的。我便自己做了一张供牌,放在了那个槐树洞里,罗伯父看见了,并没有说什么。这些年来,父亲的牌位就一直供奉在那里。槐树年年绿,有时候它会让我以为父亲还活在这个世上,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存活。”
宋琬反手握住他的大掌,接道,“所以你经常对着那棵槐树说话,其实是和父亲对话是吗?”
孟阶点头,“秋闱的喜报传来那一次,我就是在告诉父亲,我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前面就是‘听雨堂’的月亮门了,宋琬突然驻足,伸手抱住了孟阶。她的身躯小小的,才到孟阶的胸前。声音也是软蠕蠕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为父亲正名。”
因为你前世就做到了。不仅做到了,还成为了人人敬仰的首辅大人。
孟阶微微一愣,顺而笑了起来。他摸着宋琬柔软的发髻,轻轻地道,“我知道。”
刚起床的罗衾也看到了这一幕。她缩着脖子,一副受到刺激的模样,撇着嘴道,“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昭昭日月,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你们竟做出这等之事,体会过我们这些人的感受吗?!”
宋琬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见罗衾穿着斗篷,就要往门外走,拉着她说,“吃过早饭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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