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锦羡就坐在窗前,看着两盏灯笼一前一后的出了穿堂,嘴角微扬。寇嬷嬷在内间服侍徐氏洗了脸,又出来叫崔锦羡和崔锦竺去歇息。
崔锦竺早就打起了瞌睡,她从炕上跳下来,直奔内室去了。崔锦羡却慢悠悠的捏起炕桌上的点心,小小的咬了一口,自言自语的道,“是该早些睡,晚上不知道怎么闹腾呢。”
寇嬷嬷看到崔锦羡嘴角的笑意,不由得全身一寒。明明眼前的羡姐儿才只有九岁大,还只是个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神情?
她摇了摇头,心道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她又看向崔锦羡,果然见她恢复了一脸的童真,笑盈盈的说,“嬷嬷,羡儿这就去睡。”
寇嬷嬷看着她的背影,暗暗攥紧了衣袖。
宋琬正舀着鸡蛋羹吃,她只吃了一口就又吐了出来,蹙眉道,“这鸡蛋羹里面怎么会有蟹黄的味道?”
孟阶夹菜的手一顿,他端过来鸡蛋羹看了看,脸色便沉了下来,“别吃这个了,吃别的菜。”
宋琬便点头,孟阶看着她将剩下的半碗燕窝粥喝完,才命丫头将剩下的饭菜撤了出去。
又有丫头捧了茶来,孟阶漱了口便站起来和宋琬说,“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先睡。”
孟阶挑着帘子出去不久,就见明月捧着食盒走了进来。宋琬正在妆奁前卸妆,明月将里面的安胎药端过来递与宋琬,“小姐,趁热喝了吧。”
宋琬最不爱喝这些苦药,她几乎是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下去。喜儿早将蜜饯准备好了,宋琬漱了漱口,忙将蜜饯吃了。
她看着喜儿收拾了汤碗出去,随口道,“倒是怪了,怎么今日的安胎药与平常的不同些。”她又想到刚刚吃出蟹黄味的鸡蛋羹,又摇了摇头说,“难不成是我变了口味?”
明月扶着她坐到床上,笑着道,“莫不是厨房将小姐与夫人的汤药弄混了?”
宋琬也觉着奇怪。虽说汤药大都是一个味道,可她喝安胎药有一段时间了,今日厨房送来的药要比往日里涩一些。刚入嘴时还没有什么不同,可她吃了蜜饯之后舌头还是发涩。
想到这里,宋琬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明月看着宋琬神情凝重,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她捂着嘴道,“我这个乌鸦嘴。”
喜儿送了药碗出去便又折了回来,她听到屋内静悄悄的,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小声的问,“小姐怎么了?”
宋琬抹了一把沁满汗意的额头,闭了闭眼一会儿,才捂着肚子说,“希望不是弄混了。”
屋内人心惶惶,屋外也是慌乱一片。管家来福一脸严肃,看着跪在地上颤颤发抖的几人道,“你们做的好事,明知道大小姐有身孕,怎么还将蟹黄放到鸡蛋羹里。”
孟阶找到他时,来福也是吓得不轻。就是他没生过孩子,也知道螃蟹性寒,有孕的女子是不能吃的。
井二嫂听了脸色大变,她连忙辩解道,“我们厨房是做了清蒸螃蟹,可只给了老夫人和徐太太那里送了去。”
“那这是什么?”来福将鸡蛋羹端给井二嫂看,蒸的细嫩的鸡蛋羹里果然有一小块一小块的蟹黄,只是颜色差不多,若不细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来。
井二嫂出了一脊背的冷汗,她往后退了两步,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不可能,我就是害怕河蟹的味道窜到鸡蛋羹里,特地起了另外一口锅蒸河蟹。”她越往后说脸色越惨白,猛然看向她身后的几人,“蒸河蟹的时候你们可都在,出锅后我便让小红给老夫人那里送了五只,徐太太那里送了十只,还有剩下的十多只,我和你们吃了一些,又让李婆子带回家去给她外孙两只吃,便就没了,谁会将剥好的蟹黄放到鸡蛋羹里。”
李婆子此时也是一脸汗津津的,她刚走到家门口就又被叫了回来。在路上,小厮将事态都表明了,她听着井二嫂说完,从怀里掏出两只用手帕包的很好的河蟹,“来管家,你瞧瞧,这两只还没动头呢。”
井二嫂虽是新招来的,可她一向做事谨慎,要不然他也不会让她拿厨房的钥匙。来福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又道,“你们可都是看着对方将蟹吃完的?”
几人都慌忙点头,螃蟹这种东西本就难得,她们又都是奴才,哪里有这样的口福,就是得一只也要照着两只的吃。别说蟹黄了,就是蟹壳她们都要嚼上一嚼。
老夫人必不会害她孙女,徐太太也没着缘由害大小姐。来福敛了敛眼眸,又说,“那还有谁进了厨房?”
“除了花悉姑娘将两个小丫头送过来,就没人了。”井二嫂想了想,才回道。
李婆子倒是想起了什么,她欲言又止的,井二嫂便看着她道,“李妈妈,你有什么话就说。”
“我今儿闹肚子,有一回从外面回来,看到……看到……”她犹豫了一下,才又小声嘀咕,“崔二小姐的丫头慌里慌张的从游廊里跑了过去,那时候螃蟹刚洗了入锅,我见厨房的门关着,便没往那地方想……”
“胡说!”还未等她说完,来福便厉声道,“二小姐便住在那里,人家侍女从游廊里过,什么叫慌里慌张?你们渎职,倒怨起别人来了。”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跪在地上的人都低下了头。来福又扭头看向井二嫂,“我给你厨房安排了这么多人,你却连个鸡蛋羹都看不好,要你有何用?!幸得大小姐发现的早,若是真吃了下去,有个好歹可是你们能担待的起的。”
井二嫂这些日子正在张罗她女儿的婚事,时常不在厨房,还有另一个婆子回了家,虽说花悉送来了两个丫头,但也都是贪玩的,一会便没了人影,所以厨房里就只有一个李婆子在看着。她又闹肚子……
确实是自己的错,井二嫂也不敢吱声。来福看着她们一会子,又道,“也幸亏没有酿出大祸来,就罚你们这个月的月钱。若有下次,那一并撵出去。”
宋琬有些不安,她坐在床上一会子,也没有察觉到哪里不适,才渐渐地松了一口气。她拉着明月和喜儿的衣袖安慰道,“定是我弄错了,也没什么事。明日咱们还要赶车,你们也去早些去睡吧。”
喜儿却不愿走,她拉着宋琬的手说,“小姐,喜儿就在外面守夜。若是你觉着哪里不舒服了,就叫喜儿的名字。”
明月也是执意要在外面守着,宋琬便只好道,“那你们多抱一床被子,小心不要感冒了。”
孟阶回来时已经半夜了,明月和喜儿在外面抱成一团取暖。屋内还留着一盏灯烛,他走近了,才看到床上的人儿涂上沁满了汗意。
宋琬是被疼醒的,她睁开眼看到孟阶正拿着帕子给她擦汗。她刚喘了口气,肚子又是一阵的绞痛,她紧紧的握住孟阶的手,颤抖的道,“孟阶,我肚子疼。”
孟阶的视线便移到宋琬隆起的小腹上,他有一瞬的失神,又出声唤了丫头去请大夫来。
宋琬痛的脸色苍白,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已经说不出话来。明月亲自跑去请了大夫,喜儿则去叫宋老夫人。
夜色已深,两人竟连个灯笼也没打,平日里的害怕全没了,只摸索着去叫人。
宋老夫人刚刚睡下,方嬷嬷听到消息便将她叫醒了,“老夫人,大小姐那里不好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宋琬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肚子仿佛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 连续不断的痛意噬啮着她身上的每一个地方。
她痛得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攥着孟阶的手指节发白。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滑落下来, 没一会便打湿了海棠纹的苏绣枕头。
她死命的咬着嘴唇,嘴里满是血腥味, 许久才艰难的开口说, “孟阶,我疼……”
她的声音很细小,孟阶贴在宋琬的唇边, 才隐约听到她在说什么。
“你……你和……大夫说,一定……定要……保住孩子……”宋琬很激动, 她勉强撑着一口气,神情坚定。
孟阶只觉着心中一阵绞痛, 他握着宋琬的手安慰, “琬琬,等大夫来了咱们就好了,你再撑一会。”
宋老夫人那里的动静很大,宋珩和崔锦书也被吵醒了。听到外面的动静,宋珩披上外衣便出了房门。在抱厦里守夜的花悉也得了信, 顾不得挽上头发, 拢了一件披风便跑了过来。
宋珩皱眉问道, “怎么回事?”
“大小姐她……似乎是动了胎气。”花悉也只是听小丫头们这样传,也不知道实情。
“妹妹……”宋珩右眼皮猛然一跳,不知为何,他只觉着心里头突突的, 似乎哪里不对。他攥了攥手掌心,快步下了台阶,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吩咐花悉,“你好好看着夫人。”
宋渊在前院也听到了消息,他连忙赶了过来。宋老夫人和宋珩都已经在了。宋琬躺在床上,微微弓着身子,她看上去极是虚弱,眼眸半敛着,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宋老夫人是历过事的人,她看到宋琬这样,便忙让丫头抬了一架围屏过来,将孟阶、宋珩和宋渊都请到了外面正厅里坐着。在路上,方妈妈便吩咐了小丫头去烧热水,她急匆匆的进来,用温水洗了手,才去探宋琬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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