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一句,宋琬便回一句,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宋渊看着她冷漠的神情,叹了口气,又说,“既然来了,不如在这里住上几天。你嫂子她一个人也怪闷的。”
宋琬便淡淡的道,“孟阶后日就要上任,回去得收拾东西。我们明儿一早就走。”
“也好。”宋渊脸色有些僵硬。他顿了顿,又问崔锦书,“厢房收拾出来了吗?”
他见崔锦书点头,又道,“那你们说话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他出去的时候,背有些佝偻。
宋琬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崔锦书看着宋渊走远,才拉着宋琬道,“我看你如今是愈发不想和他说话了,难受吗?”
“早都习惯了,什么难受不难受的。”宋渊一走,屋里便轻松了不少。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宋琬从炕上下来,和崔锦书说,“我回厢房了。探花夫人,早些歇息。”
崔锦书送她到门口,就被宋琬推了进去,“就这几步路,还怕我摸迷了不成?”
崔锦书只好和她挥了挥手,看着她进了厢房,才又回屋了。
第一百一十章
夜里黑漆漆的, 两个书童在前面打着羊角明灯引路。宋渊一路上都在想今儿下午刘祯和他说的话, 前一阵子谢严遇刺, 是孟阶救的他。
刘祯虽是笑着说的,但他总觉着话里有话。
孟昶被杖毙的事刘祯不可能不知道, 若是说让他把孟阶拉过来, 那便是天方夜谭。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孟阶怎么会和谢光站在同一战线?唯一的解释便是,孟阶救谢严的时候, 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可孟阶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极是诡秘, 谢严当时又带着随从,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宋渊蹙了蹙眉, 抬头看到书房就在前面, 他顿住脚步,吩咐那书童道,“去把姑爷请来,就说我在书房等着他。”
书童领命,连忙去了。
宋琬正坐在妆奁前卸妆, 只见外头的丫鬟进来通禀, “夫人, 老爷打发了身边的书童发儿来了。”
宋琬挑了一点玫瑰汁子做成的膏脂涂在手上,才将手腕上带着的翡翠绿的玉镯摘了下来,用了锦帕包了放在盒子里,才问小丫鬟, “他说什么事了吗?”
宋琬摘玉镯的时候,露出一截玉脂一般的胳臂,小丫鬟看直了眼。宋琬见那小丫鬟许久不回话,扭头瞅了她一眼。那小丫鬟红了脸,连忙回道,“说是老爷要见姑爷。”
孟阶正坐在炕上看书,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宋琬,“那我过去一趟,你先睡。”
宋琬点点头,将孟阶送到了门口。
宋渊迟迟不见孟阶过来,心里急得慌,起身在屋里走了几圈。当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才又坐回桌案前。
孟阶推门进去,走到宋渊面前拱了拱手,淡淡的道,“岳父叫小婿来,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儿。”宋渊连忙说。
明明面前的男子是他的女婿,可不知为何,他在孟阶跟前,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
“坐吧。”宋渊提了一口气,故作镇定的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孟阶微微颔首,“岳父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我见琬儿胖了不少,可见这些日子你把她照顾的很好。”宋渊说到这里低了低头,声音有些低沉,“这孩子从小就没了母亲,我这个做父亲的又不称职,倒是苦了她了。如今也没什么可以弥补她的,所幸有你疼着,我也就放心了。”
孟阶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孟阶不接话,宋渊倒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望了望孟阶,欲言又止,许久才搓着手道,“你的制艺一直都很不错,被陛下钦点为状元,实在是实至名归。”
他顿了一顿,又继续说,“我听说你在会试回来那一日受了伤,现下可好了?”
“劳岳父牵挂,已经好多了。”孟阶抬头看向宋渊,眼底有些冰冷。
他救谢严的事很少有人知道,就是宋珩那里他都瞒的滴水不漏。虽说谢光那一日派了梁太医给他诊治,可那也是私底下进行的,目的是将消息透露给陆芮和李崇庸,查探他和陆芮是不是一个战线的。
宋渊一个小小的户部员外郎,怎么会查探到他的消息?除非是有人特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他。
早在宋渊升任户部员外郎后,他心里就存了疑虑。如今看来,他的猜测没错。
宋渊是谢光的人。
宋渊的顶头上司是刘祯,刘祯又是谢光的人。只怕今日宋渊回来这么晚,不是公事绊住了他,而是有人特意留下了他。
怪不得宋渊回到京城短短一年的时间,就从主事爬到了员外郎的位置。以他的能力,只怕还要再熬个几年。
如今沈谦上书死谏谢家父子,宋渊作为他以前的门生,又是妹婿,却做了谢家父子的爪牙,还要拉拢他。若是宋琬知道了,恐怕又要好一顿生气。
他不管宋渊如何,但他心疼宋琬。
“岳父大人,我想你应该知道了沈舅父的事情。要动谢家父子,只怕难如登天,你该劝劝他的。”
孟阶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宋渊一时愣住了。他看着孟阶清冷的眼眸,心底不由得一紧。
沈谦的事他是知道的,谢光亲自把沈谦给他拟的罪名呈给了永隆帝。没想到永隆帝不仅没有责怪谢光,还大骂沈谦不知好歹。
永隆帝念着旧情,饶了沈谦一命,但已有意将他的官职革掉。众人都见沈谦灰溜溜的回去,还以为他不再与谢光作对了。
但他知道,沈谦这个人既然做了决定,就是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也不会轻易打消。他回去绝不是怕了,恐怕是要交代后事去了。
“舅父若是倒了,岳父你觉着你会平安无事吗?你到底做过他的门生,又有亲家这层关系,只怕波及到的不止一点半点。”孟阶的声音极是清冷。
宋渊听着,手脚冰凉。他双目怔愣,脸色也变得苍白。孟阶微微敛眸,起身又道,“岳父大人,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吧。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还用不到你来教。谢家虽好,那都是一群豺狼虎豹。岳父觉着,他会管你这一个小小的棋子是死是活吗?就以岳父的才学,该有自知之明的。”
孟阶说完,便走了出去。宋渊看着他的身影,艰难的伸出了手,“子升。”
孟阶微微驻足,回头看了一眼宋渊。
宋渊扶着桌案,从嘴里挤出一句话,“还请你……别将这件事告诉琬儿。”他低着头,声音极小。
“纸包不住火,她总有一天会发现的。你既觉着亏欠与她,便就好好弥补吧。”
前世宋渊欠下的债,宋琬孤独老死在深宫给他还了。这一世,他说什么都不会再让宋琬再遭受这样的劫难。
孟阶一想到前世宋琬受了那么多的苦,都是拜宋渊所赐,就恨不得杀了他。若不是留着他还有用,只怕他现在就会亲手解决了他。
孟阶回到厢房,见宋琬睡眼惺忪的坐在炕上等他,心里又是一阵绞痛。他走过去,摸了摸宋琬的小脑袋,轻声和她说话,“又不听话。”
宋琬软绵绵的倚在他怀里,小声的嘀咕,“我还不困……”她揉了揉眼睛,又强打了精神问孟阶,“父亲和你说什么了?”
孟阶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将她抱在怀里,“没什么,快睡吧。”
宋琬这才点点头,靠着孟阶强健的胸膛闭上了眼睛。
二日,崔锦书非要留宋琬在这里用过午膳再回去。两人回到宛平时,天都黑了下来。
小丫鬟正抱着兰草往花房里搬,明月站在一旁指挥,叉着腰,活像个颐指气使的婆娘。宋琬看着她笑了一回,想起明月今年都有十七岁了,确实到了婚嫁的年龄。
前世明月忠心耿耿的跟了她一辈子,直到去世明月都没有出嫁。在冷宫的时候,只有明月陪着她,护着她,宋琬早就将她看成了亲姐妹。如今,她该给她好好相个夫君才是。
刘保善听说孟阶和宋琬回来了,立刻跑了过来。原来今日英国公府派人送了一些贺礼过来。
几个小厮抬了箱子过来,宋琬一一拆开看了。唐老夫人包了两幅头面,一套红宝石的,一套点翠的,极是贵重,是给宋琬的。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玉坠、寄名锁、手镯,脚镯,都小小巧巧的,是以后给出生的小孩子用的。
尤氏送了两匹锦缎,孙淑清却包了几件小孩的肚兜,还有棉衣,都是她亲手做的,布料用的是柔软的棉布,一看就是有心的。
宋琬让明月将头面和锦缎收了放在库房里,剩下的给小孩子的都搁在了衣柜里。原来,殿试揭榜那一日,孟阶让报喜的人提了宋琬有孕一事。唐老夫人极是欢喜,立即让林嬷嬷开了库房,特意挑了这些礼品,二日就让人送了过来。
尤氏原本是想要跟着过来一趟的,婵姐儿偏又着了风寒,她一时脱不开身,说等过些日子再来看望宋琬。
青州那里也来了信,说孙嬷嬷探亲回来了,不日就会赶到宛平。宋琬又让喜儿拿了笔墨过来,给宋老夫人回信说,让双雨和翠果也一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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