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腰的手似乎太酸了,她一下停止了动作,抬起来看着自己的手指已经微微泛白,都有些蜷缩起来,她的手平时也并不干粗活,身上力气很小。
红茹美人翻了个身,用手支着额角轻轻看着她,模样带着摸捉不透。
红腰只好认错:“婢子没力气了,请娘娘恕罪。”
红茹美人叹了口气:“我也不勉强你,今夜你也没什么事,就替我守夜就行了,如果我有吩咐,会起来叫你。”
红腰低声应了:“是。”
红茹美人眨着眼看她,片刻道:“你很忠心九王,即使来到晋王这里,你也宁肯只做一个婢女。”
红腰低头专心揉着自己的指头,闻言茫然看了红茹一眼。
红茹不知是不是被她的表情逗乐了,忽然抿嘴一笑,眼睛中陡然升起黑夜一样的幽光:“其实我来这里之前,在大魏王宫中住了有一段日子,听到了一些九王的事,你想知道吗?”
红腰揉手指的动作一顿,看了看红茹,似乎不知怎么回答。
红茹无声地笑起来,大概是她发现这个看着神秘沉默的婢女红腰,其实是个白纸一样容易看破的人。她神色变得轻佻,一根手指抬起了红腰的脸颊说:“这里只有我们俩,你还担心背上一个打听主子的罪名么?你放心,这件事是我主动说给你的,不算你向我打听。”
红腰心动了。
红茹收回了手指后,就躺倒在枕头上,她其实是打发无聊时间才想要对红腰说这些,而眼前的小婢女又正好感兴趣,她就更觉有意思。
夜晚里晋宫炙手可热的娘娘和一个小婢女开始夜谈。
美人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我被从民间接回魏国宫廷的时候,也认为自己做了黄粱一梦,我是大魏的公主,被取了一个和你这婢女一样的名字,当然不服气,但是我现在看着你,却觉得之前对你的羡慕,都成了同情。”
红腰不会因为几句话就受到打击,她问:“为什么。”
美人趴在床榻上面,目光却真实地看着红腰:“你太依赖九王了,你本来是魏国人,却依赖到忘了民间那个传闻,凡是接近九王的,都必须死。”
红腰目光怔怔的,没有作声。
“我在魏国王宫的时候,第一次被教导做一个公主,身边那些服侍的女眷,却都痴迷于一个妖魔。九王在魏王宫的影响太深了,他不需要守着一座废宫,就能让人人都忘不掉他,特别是魏王宫的女人。”
说到这里红茹意有所指看了一眼小婢女。
“看到九王之后,我承认他真的有魔力,若非我还有一丝理智在,我也会以为他是转世的妖魔,魏王宫中有许多九王的画像,我几乎随处可见。我之前在民间长大,听过很多九王的事情,但是红腰,如你所说刚才,我突然意识到如果一切都是真的,我岂不是成了这位九王的妹妹?兴奋伴随着我,我意识到这是女人的虚荣,这时候有一些关于九王的轶事听进了我的耳朵。”
红茹发现小婢女真是个合格的听众,表情和眉眼永远没有变化,只在安静听你说。
“九王这样的人,跟皇太子水火不容,皇太子当然不会说一句他的好。所以,你得从宫里的女人口中,才能听到九王的真相。有一个宫女,当时嘴里不乏妒意地对我说,有一个宫女曾经和九王走的很近,九王对她也很和善,后来这个宫女好像偷偷为九王做了不少事,很久时间内,只有这个宫女有特权靠近九王,得到了九王的许多秘密。还有许多人嫉妒那位宫女,想来只要九王愿意,她们是都想代替那位宫女献出一切。看啊,九王殿下平时是那么冷清的一个人,听说有的人连碰了他半片衣角,都被处以重罚,是个让人只能远远看着不敢僭越分毫的人物,当时宫中那么多恋慕觊觎的目光,突然有一个人可以堂而皇之接近九王,还能站在他身边,在她们眼中,嫉妒都不足以让那位宫女消受。”
听到这里是不是有点熟悉,红茹调笑地看了一眼小婢女,指望她给点反应,可惜对方依然八风不动。
“后来是皇太子抓住了那位宫女的把柄,冷笑着将那位宫女绑上了柱子,那宫女面对皇太子也不屈服,皇太子就找来了九王观刑,当时那位宫女的罪名,本来可以求个痛快死,但皇太子不甘心啊,他那么恨九王,就临时改为了凌迟这位宫女。那位宫女一直咬牙不认,对堂堂皇太子露出傲骨铮铮,行刑之前,九王来了。”
红茹受不了听故事婢女一直沉默,问道:“你觉得九王会怎么做?”
红腰和她一双深沉的眸子对视,九王会做什么?一位一直为他付出生命的宫女,即将面临凌迟处罚,按照红腰平时理解的九王,九王会怎么做呢?
红腰也为九王做了许多的事,她每一次都死里逃生,她昨天才对九王说,九王看似推她去死,实则都留了后路给她。
就是说,九王其实还是在关照她的。
红腰忽然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她忽然浮现起了昨日,九王听她说完话后的那个笑,淡淡的,其实疏离。
红茹嘴角的笑渐渐转沉,她附耳到红腰身边,“那位宫女最后落得死无全尸。”
正文 099章 步了后尘
晋王御天行召见红腰,眸子显得深邃:“美人对你很满意,本王夜间不能陪着美人,就指派你去了。”
这是要红腰日夜代替御天行,去给他宠幸美人吗。美人是御天行对红茹的称呼,也是他给红茹的封号。只给了一个低阶的美人,不过就算阶品怎么低,在这大晋王宫里红茹也是独一份的女人。
御天行从台阶上走下,捏起红腰的脸端详:“美人一开始说你很特别,本王看来,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敝人跟此人看的角度不一样,彼之砒霜尔之蜜糖,一开始御天行眼中红腰就是个极普通的女人。
红腰后退了一句:“婢子本就是常人。”
她会痛会跳,会跑会叫,从来不认为自己特别,现在她更这么想。
御天行很快就失去兴趣,去找他的大臣们。
晚上红茹美人又给红腰讲轶事:“听说九王只喜欢没有心的人,越是木讷他越喜爱接近,他身边不是有一个面部表情都没有的护卫吗,听说都跟了他好多年了,他就喜欢那样没有心肝的人。我看到那个护卫第一眼就觉得胸口发凉,他带着你上大殿那一天,记得吗,好像是刚从地府归来的人。”
白面车夫吗,红腰回想起来更茫然,她都快忘了车夫给人的是什么感觉,她在车夫跟前好像已经体会不到感觉了。
红茹意味悠长地看着小婢女:“在你眼里,不管九王还是那个护卫,都已经不再可怕了,是吗?”
红腰张了张嘴想回答,又闭上了,她明白了这个问题问出来这一刻,就不需要她再回答。
红茹还像昨晚那样趴着让红腰按摩,精神放松了就越来越说的深入:“其实我觉得,我们两个是有缘的。我被取了这个名字,这也算冥冥中我们的某种联系不是?所以小婢女,我奉劝你摆脱九王,不要再被他影响了。”
红腰揉着手指看着她,红茹只叫“小婢女”,听得出公主还是介意被取了这个名字的,比如,她从来不会叫出“红腰”这个名字,
红茹抬起自己葱管一样的手指,眯眼带着一缕矜贵对红腰看,“趁着现在我也算摆脱了从前那个奴籍的身份,在晋王陛下面前还能够说得上话,你要是愿意,我就对晋王陛下恳请,把你彻底要过来。怎么样?”
美人的语气中有一抹洋洋自得,还有一种刻意做出来的高高在上。因为她之前是奴女,并不懂得真正的高高在上是什么样子,准确来说,她其实生活的比眼前小婢女红腰高不了多少。
而红腰,由于伺候过那么多的主子,最习惯的就是这种恩赏一般的语气,所以就算美人讲话的时候,觉得自己温和高贵又谦和大度,红腰还是不遗漏地把她的高傲跟自得听了个干净。
红腰于是仰起脸,看着她说道:“其实你很高兴吧?”
美人撑着额头,“高兴我能救你么?”
红腰说道:“第一次在彦华殿的时候,你说我心里清楚,我跟你是一样的。那时候我真的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昨天你终于说了原因,你说你曾经是奴籍,如果魏王没有找到你,你现在依然是个奴女,这是何其幸运的事,天下多少女子都盼望的梦想,却只有你实现了。”
红茹美人这时眯起了一双凤眸,她幽幽地看着红腰。
红腰接着说,声音轻轻的:“你是应该高兴的,这事情落在谁身上,谁都会感到庆幸,曾经那么低贱,哪怕只是过的好一点儿都会满足,何况是成为一个公主……”
红茹美人的指甲涂上了艳丽的红蔻丹色,此时她抓住了床单,眼神有些扭曲:“低贱?”
红腰的声音还是柔和的:“我明白你现在无法接受自己的过去,人在压迫中待久了,就会很想找补回来,曾经自卑的人会无比傲慢,正如你处置了魏大监的婢女,其实你也不是想怎么样,你只是想表现一下你作为公主的尊贵,你还提到了魏大监深得魏王的宠幸,那么你打压了他,岂不就证明你比他还要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