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才走过大晋都城云安的时候,安静的仿佛这是一座空城,有点像是当初赤丽城给她的感觉。
可是没想到,只是一道门,就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错觉到底是错觉,所以红腰看这些,才有回不过神的惊诧,不都说晋王不爱美人么,这么多女人哪里来的?
有人甚至传说,大晋王朝根本就没有女人,这当然浮夸了,这只是因为晋王后宫中,没有一个妃子。
红腰垂下眼眸看着脚下仿佛假画堆起来的大晋王宫,莫名就想到虚假的繁荣。看着前面的九王,她抓着马的缰绳赶上前。
“王爷,既然已经到了大晋,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红腰的目光,清澈地看过来。
她说这话,隐晦地包含着两个意思,一个是已经离开了大燕国境,有些话就好说了,一个就是,更早以前,她为什么来到大晋的原因。
九王含有意味的目光掠过了她:“你想问什么。”
红腰垂下眼眸,她赶了上来,但是白面车夫依然在后面慢吞吞晃悠着,这很好,她才有这个机会问出来:“车夫和南小姐,发生过什么?”
轻声几近呢喃的话,她还是怕车夫听见。
九王的目光如陈年月轮,一瞬间红腰怕九王反应出什么,泄露了她那点可笑的心机。
事事证明九王的声音淡的更加听不见,他好像是用嘴型在说:“车夫和南小姐?”
红腰看着他,周围是两个世界天地,走在宫道上,都有许多宫娥在走动,这些宫娥的衣服就更美了,清一水的绝色美人,陪着五颜六色的裙裾,给人一种误入了仙境的错觉。
可是这些莺歌燕舞,在九王面前全都失了风华。
九王若有所思地看着红腰,红腰竟然第一次跟他对视这么久,他一下笑了。
“如果你想知道,傍晚的时候,你来找我吧。”九王幽幽瞥了一眼身后的白面车夫,声音低若蚊呐,“我再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晋王打了个大胜仗,满宫庆贺,实际上这五万将士一出去,根本什么都没有做,最多在阵前吆喝了两嗓子,可依然是大晋胜了。
大燕败了。
九王就跟在燕王宫一样,又被随手分配了一个院子,依然是除了白面车夫红腰这两个人,没有留下一个宫婢侍从。
傍晚,红腰看着这落霞,就慢慢走去了九王住的地方。
九王在院子里一棵柳树下,好像在候着红腰的大驾。
红腰的目光忍不住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其实她知道这么做是徒劳,如果真有武功高强的人隐身在这里,她也发现不了。
九王笑笑地瞧着她:“不用担心,我吩咐车夫去巡视王宫了,他不敢违抗我的命令。”
红腰一时不知该不该感谢九王的“贴心”,她原本已经想好的内心面对九王时又产生了动摇。
九王却饶有兴致,手指轻轻敲动看着红腰:“红儿,还记不记得我们从魏国到这里,已经走了多久了?”
红腰预料到他会问这个,依然答复的艰难:“知道,快到半年了。”
九王点头:“很好,你记得很清楚,确实就到了。”
他这么一说,红腰觉得喉咙里更干涩。九王就是这样,徐徐地润物无声,消磨了对手的意志。
“那么。”九王笑了笑,说,“你确定你想问的是车夫和南小姐的事情,而不想问问你自己?”
半年前,在魏大监的府上,红腰直起腰跪着,说:“请把我赐给晋王。”
当初,魏大监如此看不上红腰,觉得她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务。
但是九王说,只有皮相的美人,当然入不了晋王的眼,晋王需要的,或许就是像红腰这样的有胆色的女人。
那时候距离晋王生辰,恰恰还有半年。
如今实在是光阴似箭,到了大晋的时候,刚好就半年过去了。
其实她有很多话是可以问的,比如九王之前说的,其实晋王并非不喜欢女人。
这话中包含的很可能就是九王知道的关于晋王的秘密,提前知道,对她并没有什么不好,而早做准备,通常需要知己知彼为前提。
“我自己,问了又有什么意义。”红腰抬起眼眸,看着院中的萧瑟,仿佛已失去了感知力。首先一个婢女,本身就没有什么生而为人的意义,如今跟着九王,这种意义就更稀薄的几乎看不见。
说得好。
九王颔首淡笑:“那车夫和南小姐的事情,对你又有什么意义?”
对自己的事情都不在乎了,为什么还要在意旁人的事情,这可真是有意思。
红腰顿了顿,也许她的确没有一个好的理由,但心头那一丝异动总是在的,不会骗她。
“也许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吧。”红腰慢吞吞说。
好奇心,这就是生而为人的奇妙处,只要你还有为人的思想,好奇心就永远会在你身体中蠢蠢欲动。
哪怕是红腰这样的时时牵线木偶的人,也有着好奇心。
九王再次瞧了瞧她,他的眸中,有一丝淡淡的兴味:“他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这个回答几乎是有些不留情面的,或者说,几乎是冷酷到一定程度。
红腰做好了听长篇大论的准备,或者各种惊天动地的故事版本,可是居然是这样?
红腰怔愣着,没有任何过往?她几乎想问九王这是不是玩笑话。
九王轻轻说道:“红儿,不能因为事实难以接受,就不去接受。”
事实总归是在的,这就是不管虚假多甜,始终是虚假。
何况你以为的缠绵悱恻,事实并不一定都是真挚感人的。有些事实听起来就像假的。
就像此时红腰低头想走,却冷不防发现,她面前的,白面车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红腰立刻回过身去看九王。
九王看着白面车夫微笑:“你巡视王宫的速度,很快啊。”
白面车夫声音僵硬:“晋王没有让任何暗卫守着,属下如入无人之境。”
一个王宫没有暗卫的存在,就好像是一个君王,在故意嘲笑着来临的人。
九王看了看红腰,温然一笑:“红儿,你可还有要问的?”
红腰慌乱摇摇头,直接就冲了出去。
自始至终,白面车夫没有看上她一眼。
她多事了,她为何永远这么多事?
白面车夫慢慢走回九王身边,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事没发生。
但白面车夫总是要好过红腰的,红腰不管已经表现的多老成,她始终只在九王身侧伴了半年,不比车夫寒暑数载,早就知道事事装死的真谛。
九王看着白面车夫,神色中说不上是单纯的微笑还是一种满意。他从院中树下起身,想要进屋。
“王爷。”白面车夫忽然凛凛开口,“还有半个月就是晋王生辰日了,在当日,王爷是否还会把红腰当做礼物献出去?”
九王慢慢转身,看着他轻轻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面车夫的声音听不出喜悲,面庞更是不会出现一丝表情:“属下想知道。”
九王片刻没有作声,白面车夫的双眸盯在九王脸上,很多人看到他那一张没有表情的面皮,就会下意识不想再去看。但其实车夫是有情绪的,只是他的表情都在眼睛里。
“会。”九王轻轻说。
白面车夫也开口:“她是代表大魏献出的礼物,她只有成了晋王的人,才算达成了她的使命。”
正文 083章 你做不来
晋王御天行在午门城楼上处置燕国的战俘,战俘烈日炎炎下被捆绑跪在地上,面对高处华服的御天行。
红腰早上呕吐了一遍,被大晋王宫的宦官用刀尖逼迫着,来到广场上看战俘。
御天行是昔年御家的长公子,御家和南家一样,是武帝手下的权殷,可是御天行不喜欢古老守旧的南家,也对武帝陈词,他一定会压在南家一头。
如今他果然压了一头,南家被大燕贬低到土里,御天行却坐在午门的城楼,俯视大燕的战俘。
御天行在旁边给九王留了一个位置,可是九王没有坐,他走下了城楼,来到战俘聚集的广场上。
“今天死多少人,就有多少亡灵在地下恨你。”九王耳边有人这样说。
九王低头打开了他的扇子,银白的牙骨,扇面的素白好像在昭示一切难堪的过去。
他笑着叹了口气:“要是都让我背负这些恨意,我恐怕也背不过来。”
他跟大晋里应外合,引大晋官兵入燕京,让燕国一败涂地不说,还要被吞城灭国的命运。
“其实奴家才佩服九王呢。”一个面面堆笑的宦官,拿着拂尘挨近九王,身上有难闻的胭脂气,“奴家这些年一直案前伺候晋王陛下笔墨,晋王陛下说这天下有一人,可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九王一个人就省了大晋十万雄兵。”
九王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你看我那位心软善良的小婢女了吗?”
宦官慌忙指了个方向,红腰更竭力想钻出人群,离开战俘面前。
九王走过去,抓住了红腰要走的胳膊:“别逃了,我们观看战俘也是圣旨,你走了就是抗旨,在把你献给晋王之前,你要是惹了晋王不快,本王也保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