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小姐依然是木木呆呆的,好像全世界已经同她无关。她本就是为了家族牺牲,便是刘大公子再丑陋,她也会嫁过去以保全家人的平安。
红腰并不在意她的冷漠,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很难再对周围人产生感情。
刘府派人来接试婚的丫头,红腰低着头走出去,一身衣裳破破烂烂,刘家人当即就露出轻视。
走在路上,刘家人肆无忌惮的调笑:“南府还自称是三代世家,却连个像样的丫鬟都派不出来,真是丢人现眼。”
他们笑得下流:“他们这世家也就到头了,等南家那小姐被我们公子玩腻了,再禀报燕王陛下,端了南家满门,从此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南氏宗族了!”
不堪的笑声一声声传进红腰耳朵里,似乎他们也不在乎她一个丫头会不会把这话告诉南夫人,南家已经是砧板上的肉,插翅也难飞了。
刘家门庭显赫威仪,边上还有燕王亲自题写的匾额,朝廷柱石。有燕王做靠山,刘家在大燕自是八只脚的螃蟹横着走。
连南氏这样的古老家族都被视如草芥,背后有那位燕王的绝顶功劳。
刘家大公子花天酒地,傍晚还没有回来,红腰被安置在他的院子里,被一群趾高气扬的丫鬟仆妇围观。
“真丑。”
一个虎背熊腰的妇人鄙夷地凝视红腰,“南家竟派来这样一个人试婚,叫人倒尽了胃口。”
红腰犯不着理睬她,跟九王在一起久了,很容易将身边的人都看做死人,或者将要死的人。
妇人还在絮絮叨叨,直到天都黑下来,她才关门离去。
红腰确定人都走了,才抬起头打量周围。这刘府可真是富贵的往外流油,这刘家大公子的房间,足有旁人二三间那么大,桌子摆的一只老虎,竟然是纯金做的。
如此张扬过分,背后若不是有权者撑腰,绝不敢如此造次。
就在这时候,一声粗野下流的话传来:“让我看看,南家派了什么样的人过来?!”
大门打开,一阵冲鼻子的酒气传来,连红腰这样迟钝的嗅觉都能感受到,这刘家大公子还不知道泡在酒池肉林中已经多久了。
红腰赶紧低下头,不露出自己的样子。
那刘常青被两个貌美的丫鬟扶进来,就看到一个穿着寒酸的身影站在那,顿时不加掩饰的厌恶:“南家的丫鬟是死绝了吗,找来一个烧火丫头充数?”
说话真是难听刺耳,红腰继续站着一动没动。
那刘常青却已经不耐烦,挣脱了两个丫鬟的手,几步上前来:“给爷抬起头来!”
红腰看到一张肥腻的大手朝自己伸来,实在不想让那手碰上,于是主动抬起了头。
刘常青的嫌恶一怔之后,转变为惊艳,他退后一步,仔细看着红腰的身形:“不错呀,爷我怎么不知道,南霜那小骚蹄子身旁,还有这么水灵的婢女?”
南霜正是南小姐的名姓,这刘大公子,对自己即将过门的夫人,都是如此轻佻不尊重。
刘常青已是露出了恬不知耻的笑,挥手让那两个美貌婢女离开:“把门带上。”
两个美貌婢女交换一个心领神会的眼色,立刻退出去砰关了门。
正文 047章 恬不知耻
见到刘常青那下流无比的样子,红腰也不想再掩饰,淡淡对刘常青说道:“你可真是恬不知耻。”
刘常青觉得耳朵出了毛病:“你说什么?”
红腰并不想重复,她转过身去,仿佛无视了刘常青。
刘常青身为刘家的嫡长子,连南氏现在都跪在他脚下摇尾乞怜,居然敢派出一个婢女羞辱他?
他心中已经认定了是南家人让红腰这么做,于是狂怒地上前,自然看不到背对他的红腰,已经极快速度地往桌上的茶壶中投入了什么东西。
接着,红腰转过身,却是笑了笑。
刘常青只疑心眼花,怎地眼前的人只是转了个身,脸上的神情就全都不一样了?
红腰端着手里的壶,轻轻晃了晃,素手捻起一个骨瓷杯,但见是似乎要倒水喝。
但是刘常青正在气头上,一把就夺过红腰手里沾满水的杯子,怒道:“你方才说本公子什么?再说一遍!”
红腰抬头看着刘常青:“婢子什么也没说,想是公子听错了。”
刘常青气的半死,他喝了一天的酒,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又被这小婢女一气,登时觉得嘴里火烧火燎,看到自己手里端的水杯,想也不想就一饮而尽。
红腰眸中似乎划过一缕笑意。
刘常青把杯子向地下一摔,冲着红腰邪笑道:“不管南家人交代你什么,那南霜小贱妇过了明天就是公子我的禁脔,今日公子我先把你办了,再命人剥了你衣服送到南家门口,看她们还能使出什么花样来!”
红腰本来不想重复的,可是眼前这人的嘴脸实在可恶,她忍不住就道:“公子想知道婢子方才说了什么?婢子说,你可真是恬不知耻。”
恬不知耻……刘常青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恶狠狠道:“你想死吗?”
红腰看着他,那眼神依然如同看一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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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刘常青被人发现暴毙在房间内,衣衫不整就不提了,口水沿着嘴角流的老长,就是死,都是死的这般浪荡难堪。
刘家老夫人哭的眼泪都干了,刘府上下都是鸡飞狗跳,而正准备离开刘府,回到南家的红腰,立刻在门口被拦下来,五花大绑送到了刘家老夫人的面前。
刘家老夫人恨得银牙铁咬,冲上来就想把红腰弄死,还是被旁边人死死拉住,劝着,倘若杀了这婢女,她幕后主使之人就问不出了。
刘老夫人正准备罢手,忽然看见红腰一脸冷漠,好像她孙儿的死,于她没有半分感觉。
刘老夫人顿时觉得大受刺激,指着红腰的脸失声狂笑起来:“还能有什么幕后主使?若不是南家那个小贱人派过来,还有什么人与长卿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其实当早晨发现刘常青尸体的时候,刘家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肯定是南小姐孤注一掷,杀了刘常青以后,她就不用嫁过来了。
红腰原本想不吱声,这件事情她也很震惊,但是听到刘家人怀疑到南小姐头上,她立刻抬起头,说道:“刘公子的死和我无关。”
可是这声辩白听到刘家人眼里就更不值一提,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红腰飞快地想了想前因后果,又说道:“南小姐既然已经打算牺牲自己,保住南家其余人,又怎么可能会做出杀害刘公子的事,这样做她有什么好处?”
红腰希望这样的分析能让刘家人多少清醒一点,而不是把矛头对准无干之人。
但是死了少主人的刘家人怎么可能还有理智,刘老夫人闻言不仅没有如红腰希望的好好想一想缘由,而是怒目圆瞪,像是要吃了红腰:“你居然说南霜那贱人嫁给常青,是在牺牲自己?你把我刘家当做了什么、竟敢这样侮辱常青,侮辱我们刘家!”
红腰心里叹口气,这刘老夫人因为嫡长孙的死已经神志不清,她无论说什么都不能把南家撇清了。
刘老夫人那厢狂怒着:“来人!把这贱婢拉到柴房去关起来!再去信给南家那个小贱人,我要让她们南氏为我的常青陪葬!”
马上有好几个大妇上来扭打红腰,口中还骂着:“我们常青愿意纡尊降贵娶那个小娼妇,已经是给足了那小娼妇脸面!那小娼妇还敢来害常青,真是太不要脸……”
红腰被她们拉到了一间充斥腥臭味的柴房,那群妇人脸上闪过兴奋,一闪而逝。
南家人简直晴天霹雳,听说昨天派出去的婢女把刘常青给杀了,她们都是回不过神的状态。
刘家带去了上百个孔武有力的家丁,把南府围的水泄不通,领头的人冷笑连连:“最好赶快把南小姐交出来,否则一个时辰我们便在南府杀一个人,直到杀光为止。”
多么嚣张,南氏好歹是世间百年家族,底蕴深厚,当年武帝还在位的时候,南氏之风光无两,想不到,武帝故去,天下分崩,南氏被并入了燕国,那燕王假仁假义地说会继续尊崇南氏,暗地里,却纵容刘氏坐大,把一个黄鼠狼之辈,硬是扶持成了大燕第一贵族。
南夫人哭断了肝肠,根本喘不上气,南小姐煞白着脸,却是一脸置之死地的决然:“母亲,让女儿去吧。”
南夫人一把搂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也听见了,刘家大公子死了,他们,他们定然不会放过你!”
南小姐仿佛已经成了一具没有感觉的空壳,她幽幽说道:“自从武帝故去,我们南氏其实就完了。”
忽然南夫人反应过来,死命捂住了南小姐的嘴,眼睛里全是恐惧:“这话不能说!这话不能说!”
南小姐口不能言,眼中却露出嘲讽笑意。
南家谁不知道,燕王如此作践南氏,不就是为了出当年的一口恶气。一口被武帝打压,郁郁不得志的恶气。
南小姐最终还是挣脱了南夫人,自去了。南氏就算败落,南氏女儿的风骨还在。
她要像南家老爷子,她的亲生祖父那样,保卫武帝到最后一刻的气节,宁死不向贼寇低头,血洒帝王座,也是南氏的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