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腰每次心里有什么渴求,就会在眼睛中反映出来:“奴婢冬天的时候,能和公子出来看吗?”
现在是夏秋,距离冬至,也还要好久。红腰却已经想到了那时的事情,她对这片山,对谢衣,都已经卸下了心防。
谢衣微笑:“好。冬天我会再带你来的。”
红腰有些耳根泛红,她今日已是远远超出奴婢该做的事了。
谢衣的声音传来:“红儿,这条路转过去有野果,你去前面采摘一些,便于我们回去时候充饥。”
马儿行了这么久,加上他们逗留的时候,确实腹中应该饿了。只不过红腰对饿的体察太不明显,谢衣委婉地提起,红腰立刻反应过来:“奴婢这就去!”
这样的山会长很多的野果,谢衣指的地方更是满目望去都是金黄的金桔。红腰用自己的裙子兜着,挑着最大的兜了五六个,迅速往回走。
只是当她回去的时候,脑袋嗡地一声,她看到谢衣站在峡谷的边缘,身子已经开始往下坠。
那一瞬她,就像是刚醒来那时,整个人都是空的。
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已经比大脑先冲出去,张开双手像是蝴蝶一样,从后去抱谢衣的身子。她哪怕是跳下去,也要跟谢衣一起跳下去。
“公子!”
谢衣几乎在听到这个喊声的同时,他想要回头,可是背后已经压过来一个重量,一双手绕在他的身前,把他紧紧拖住。
他也顾不得多想,连忙一提真气,让自己跟红腰都猛地向后几步,在峡谷边缘稳住了身形。
谢衣感觉到腰间的手并未放松,语气柔和下来:“怎么了,红儿?”
红腰的双臂紧紧抓在谢衣身上,从抱住的那一刻,她的眼睛就紧紧闭了起来,而眼泪已经将谢衣的后背都濡
湿了。
谢衣冷静下来,慢慢握住腰间的手:“红儿,没事了。”
正文 126章 随你而去
可是决堤的眼泪,不是那么容易收回去的。红腰抱着谢衣不肯松手,谢衣的安抚也未见效果。
谢衣沉默了片刻,终于感觉到红腰哭声渐止,只是她的双手已经抱在他身上,似是不愿意放开。
谢衣试着动了动,又叫了一声:“红儿。”
他料想红腰是误会了,方才他也未想到她会回来的这样快,否则也不至让她看到这种场面吓坏了她。
红腰听到谢衣叫她又颤了一下,手臂依然还缠着谢衣生怕下一刻发生什么事。
此刻两人早已不在峡谷边上,谢衣更是看见,地上散落着红腰摘来的野果。
谢衣用力,一点点把红腰的手从身上拿开,自己转过了身,面对红腰的眼睛,红腰此刻眼内是空茫一片,完全没有任何情绪,整张脸是湿润的。
谢衣伸手入袖,拿出了绢帕给红腰拭泪,直到这时红腰仿佛才有点反应,泪水被擦掉的同时一眨不眨盯着谢衣看。
谢衣也牵了她的手,“跟我来。”
却见谢衣再次来到峡谷的旁边,红腰周身发凉,却因为谢衣牵着她而没有发作。
谢衣这时探身看了峡谷:“红儿,你看那半山腰上,可看见什么。”
红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到那里长着一株紫色的藤花,正蜿蜒在洞穴的边上。她发怔。
谢衣说道:“那个就是千壁藤,千壁藤一般长在最险峻的峭壁上,像这种峡谷,很少有机会能看见。我方才,是想将这千壁藤摘下来。”
谢衣可以轻功飞到半山腰,然后摘下藤花后,再用轻功上来。不过是片刻功夫罢了,只是那样巧被红腰看见,产生了误解。
红腰心知自己是误会了,只是她盯着峡谷犹自不说话。刚才当那种失去一切的感觉席卷而来的时候,孤独感那么强烈,好像已经将她吞噬了。
红腰看着谢衣:“公子,若有一天你不在了,红儿也随你去。”
谢衣骤然一怔,看向旁边少女认真的脸容,平生竟有种接不出话的感觉。
而红腰慢慢地抱住他手臂,就那样靠在他的身上。
谢衣心底某一处震动,不是因为红腰说他有一日会不在,而是红腰竟已经把他看的这么重。
他慢慢带着红腰往后走了走,伸手拂拭了一把红腰的额头,上面同样有细密汗珠:“红儿,记得我说过,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不需要为任何人活着。”
他救红腰不假,但他一点也不想让红腰产生这种想法,这让他也觉得不能承担。
生命是很重的,谁也没有能力去背负另一个人的命。
红腰感受谢衣的手掌在自己额头划过的温度,眼眸却更沉淀垂下:“奴婢知道,是奴婢希望一直陪在公子身边,如果没有公子,奴婢的生活也没有了意义。”
谢衣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劝,因为红腰越是这样平静的说话,他越体会她的决绝,仿佛劝了也无用。
看着红腰一直牵在他衣袖上的手,他低垂眼眸,慢慢对红腰说道:“好,只要你愿意,就永远留在乌巷山吧。”
红腰把脸埋在他的掌心:“奴婢愿意。”
——
多年之后红腰都会想起这时的对话,那是让她感受最温暖的时刻。她从没有觉得自己也能体会到那种幸福,有个人在这乱世之中给了你一片清守之地,任你自由来去,这个世上除了谢衣,后来竟再没有第二个人。
谢衣看着完全依赖自己的红腰,掌心就是她脸颊的温度,红腰就好像一张白纸,单纯简单眼中只有那方寸,不管她曾经历过什么以至于遗忘,现在的她就是本性,她本性中就是这样单纯而信赖别人,容易产生顺从与好感。
这样的性格,如果遇到了喜欢掌控和算计的人手里,可以想见红腰会过的有多辛苦。
谢衣收回自己的想法,“红儿,回去吧。”
红腰这才抬头看着他,点点头。
把红腰抱上马,谢衣开始顺着山路慢慢走,红腰因为靠着谢衣而觉得安心,闻着梅花的味道几乎要睡着。
于是他们晨起离开,到了黄昏时候,才进入宅子。
揽月讶异地看着公子怀抱着红腰,一手牵着马缰绳的样子,再稳重的人都露出了吃惊表情。
谢衣看到揽月,先比了一个噤声手势。
接着把红腰拦腰一抱,就从马上下来,轻声走近揽月:“你把马送回马厩,我送红儿回房。”
揽月看到红腰一脸安心地睡在谢衣怀里,真是说不上什么滋味,她点点头,上前去拿缰绳。
谢衣交代了揽月,就抱着红腰往前走。
红腰人瘦腰细,抱在怀中也没有重量,谢衣反而还怕把她惊醒了。
玉烟在门口等着,看见谢衣更惊震地说不出话,还是谢衣吩咐;“把红儿房门打开。”
玉烟赶紧照做,又马不停蹄跟着进屋。
谢衣看了一眼床榻,刚把红腰放下,就看到红腰一手还扯着他的衣襟。他又慢慢松开她的手。
玉烟忍了一肚子话,等谢衣出来,连忙就问道:“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婢女跟着主人出去伺候,怎么还能睡着了呢?
前两天白夸她了?
谢衣斟酌了片刻,才告诉玉烟:“红儿的事情,以后都交给我吧。”
红腰的敏感超出了谢衣的预料,也许要很久的时间,他才能找到治愈她的方法。那么这段时间,还是让他亲自看着她。
玉烟低着头:“是。奴婢知道了,那等红儿醒过来,我就让她搬去公子的屋子。”
谢衣很多年都不留房中婢女了,这就意味着除了一日三餐是揽月在打理,玉烟负责传递消息,再近身的人就没有了。
谢衣现在要让红腰担任这个职责,真的是……玉烟看了一眼屋内红腰。
谢衣将屋内的白底梅花伞收了起来,这伞寻常之人看到都不会舒服,那白色跟梅花总让人想到凄凉。
他吩咐了宅中其他人去摘千壁藤,在没有拿到千机草之前,千壁藤也是一味奇药。
红腰的病就是她的血脉,红罗一族人的血脉是绝症,治不好,可是这天下许多人的私欲加速了红罗族的灭亡。看红腰胸前那道致命伤,她血脉的秘密很可能早就被人发现了,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徘徊在生死,红罗族人的血对普通人是个诱惑,宁愿饮鸩止渴,也希望能多活一次。
谢衣转身,将桌上的烛火熄灭,又点燃。
一道人影就随着点燃的烛火出现,“公子,有任务吗。”
谢衣看着那人眉眼:“我上个月去了西山坟地,在那里带回来的姑娘,你让人在西山周围留下几个眼线,如果有人打探那姑娘的消息,记得回答不知道。”
既然红儿说她想永远留下来,他也不能让她失望。
从外面世界来的,又身负红罗一族的血,必然之前跟过强大的主人。如果被她之前的主人知道她还活着,一定会顺藤摸瓜找到乌巷山来。
——
红腰醒来之后感觉自己真是一夜好眠,现在鼻端仿佛还有梅花的香气。她下意识就叫道:“公子?”
玉烟不悦地:“公子还在休息呢,你喊什么。”
红腰怔了怔,才看清床边玉烟的脸。
揽月这时端着茶点走过来,看到红腰醒了,便说道:“红儿,公子让你早上不必过去了,他昨日看书有点久,今日会多睡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