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九王随后说:“茶中的药有护住人心脉的功效。”
护住人心脉,人最重要的就是心脉,只要心脉不断,就总还能苟延残喘。
红腰行了个礼之后,就从九王房间中出来。甚至没有让红腰保持药衣的秘密,大约是红腰这样的心性和长久以来的表现,这种警告早就多余不需要了。
她连哀叹自己命运的心情都没有,九王如果有心想对晋王求情的话,根本不需要什么护住心脉的药,正如同九王第一次掌心伸向她,问她是不是不愿意被当做礼物献给晋王。
她同样没说不愿意,所以九王就满意地笑了,然后告诉她,让她去晋王的身边,但是却依然为他做事,问红腰愿不愿意,半年之后他离开大晋之时红腰便自由。
可是御天行那件事情搞砸了,九王接着便抛出饵食,向她保证一定让她离开大晋王宫。
红腰觉得这大晋王宫俨然成了她的孤坟,最后也走不出去,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她又掌握不了自己命运。
白面车夫进屋,手里的盘子里给九王捧来了一件新的药衣,九王便当着他的面开始换衣服,一边问他:“她怎么样?”
白面车夫没有像丫鬟那样伺候九王更衣,只是笔直站在门前,听到问话便有些冷地说道:“她并不信任王爷。”
九王穿衣的手顿了顿,“嗯?”
白面车夫随手把地上的旧衣收拾起来,冷淡开口:“红罗一族天生不信任别人,她对王爷也始终没有放下过戒备。”
至少九王说的话,红腰听在耳里的第一反应都是分析,分析每一个字之间,九王不说谎,但九王擅长误导别人。
而红腰的性格就是天生的怀疑。怀疑一切,怀疑周遭近乎所有的可能。
九王笑了笑,继续将衣裳穿起,然后转过身对着车夫,说道:“那就看我们谁先吧。”
性格谨慎,走一步看十步,红腰一直觉得这是大宅院的婢女和下人都必须会做的,因为身份的低贱,命不值钱,就要想方设法避免雷区,保障自己不被波及。
而那些女主人,有心计的,会把每一个稍有姿色的婢女叫到一旁,告诉她们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男主人的话千万不要信。
色令智昏酒冲上头,说出来的浑话太多了,要有哪个心术不正妄图攀权富贵的丫鬟上了当,等待她的是来自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双重迫害。
红腰冷眼旁观过不少这样的事,她不明白那些婢女为什么会一犯再犯,正如赵府的夫人其实最喜欢红腰一样,哪怕她早就看过红腰的那张脸,红腰的样子比赵府其他所有婢女都美,可是赵夫人最放心的也是红腰。
一个女人总自恋觉得自己因为美招来了许多祸患,其实只是不懂藏锋,有城府的女人就是美成褒姒妹喜那样,也不会让自己深陷麻烦的。
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色字头上一把刀,男人女人都通用。
一路走来,九王身上的浓艳鲜血交织在一块,美的目眩神迷不说,红腰见过的风霜烟雨也在数月间达到巅峰。这段时间红腰也出现了不平稳,有近似不安的情绪交织,离开魏国后第一站去的赵国,赤丽城中她被捅刀险死还生。
可是……在之后,她再没有流过血。她已经收敛了情绪,变回了那把沉默的刀鞘。
她没有再受过伤了,至少,别人再没有本事让她流过血。除了昨天。
正文 106章 盲目自信
御天行好像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来院中找九王,面无表情说道:“我要派兵攻打陈国。”
九王从书案间抬头看着他,玉雕的面色疏淡,并没有什么意外似的。
陈国现在是无君的国家,姬芜君好像从燕国开始就消失了,这样的国家,简直就像块肥肉,只要有点兵力,再有点勇气,基本直取陈都如探囊取物。
这两样御天行都不缺。简直是过剩了。
可是也不知道御天行在烦扰着什么,在书房中不停踱来踱去,脸上的焦躁就快要满溢了出来。
九王放下了卷册,此时攻打陈国当然是好时机了,陈国虽然是五大诸侯国之中最小的,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毕竟是一个国。比平常赵国魏国孝敬的一些城池,不知道美味可口多少倍。
正因为如此,这次才连魏王都眼红,还让魏大监趁机带来一封国书,说要和晋国联合出兵陈国。
但是魏王这种做法就典型的吃相难看了,晋国的国力哪还需要跟他联合,自身的兵力就足以侵吞这口肥肉。联姻在战争中永远是微不足道的,九王相信就算是魏国公主没有中蛊虫,晋王也不会真的把好处让给魏国。
魏王也知道这一点,所以铤而走险走了下蛊这一步,这样说起来魏国那位皇太子是真的有谋略有远见,只可惜的是他踢到了块铁板。
“本王要你帮我。”御天行信心满满地说。
九王用了一个扔的动作扔下了手里的竹简,他的神情也跟平时温和不一样,有种说不出的萧索:“陛下应该知道,我帮不了你。”
御天行不屑勾唇:“你已经把大燕送给了本王,又何必再介意一个陈国?一个破败的陈国连大燕一个壁角都不如。”
讲真,这屋子里但凡有个第三人在,这句话砸下来的后果都是要石破天惊了。
但是别看御天行现在讲的随意,他也知道在说之前,让大晋的铁卫围的院子,名副其实的铁桶一般,苍蝇飞不进。
只是这话是由他说出,他是君王,这番话就好像是在说,你已经送了我这么多东西,再送一样又怎么的?实在有些无礼。
九王此刻,安静的就如一幅画,他背后就是画壁,和书桌的古朴融为了一体。
“陛下想要一统四国?”抬起眼眸,眉眼温润。
御天行被这气氛感染,挥起袖子在九王对坐盘膝下来。
九王眼睛眯着,这样看起来御天行已经膨胀了,这膨胀的毫无来由,不知什么地方让他觉得已经能袖手天下:“陛下误会了,陛下如果要攻打陈国的话,自然可以,以陛下的兵力,也只是陛下一念间。实在无需同我说。”
御天行皱起了眉,因为他看九王好像是认真的,他目光炯炯盯着九王:“眼下没有旁人,你我就直说吧。燕国的事情,你难道不是想借本王的手……达成你我共同的目的?”
御天行是个心思幽深的人,何况,这世上聪明人很多。九王,或许很早就想吞并燕国,应该说他的目标是分裂的天下,但是他只有一个人,带着一个车夫,所谓头脑不能打仗,而分裂的土地不靠打仗又收不回来,便是你总有千般机谋,也有做不到的事。
所以九王只能借兵,五大诸侯国中,只有晋国最合适。九王想得到,御天行也想的到。
御天行看九王不说话,愈发眉角张扬:“你我合作,一定能取这天下。”
即便是这院子周围有铁卫守着,但是铁卫们都套上了铜铁头箍,没有人敢听见里面他们的陛下在说什么。
在晋宫生活的人早就丢掉了好奇心,跟命比起来,心算什么。
“怎么样?”御天行巴巴看着九王。
九王脸上浮现了笑意:“看来陛下又误会了。”
院子里内外此刻都是静谧的,白面车夫和红腰也只敢坐在台阶上面,慢慢看着树叶蝉鸣,而不选择出声音。
九王徐徐地说:“在燕国我通知陛下,告知陛下燕国现在内乱,而陛下立刻就派了兵过来。非要说,是陛下心里一直想着取天下,才会在接到我的书信,立刻便举半个晋国之力走南边破了燕国的城门。”
御天行竟然冷笑一声:“这么说,是本王的错了?”
九王温和地开口:“陛下怎么会有错呢,君王的权力,不就是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说错吗?”
想当初不管燕国多少哀鸿遍野,晋国之沃土之内,御天行的耳边听到的永远都会是恭维的声音。
陛下英明神武,统御九州。
要不然天下至尊的宝座,五个诸侯王也不会抢破了头,那多有诱惑力,谁不想有朝一日问鼎苍穹,成为天下之主。那时候哪怕放个屁,都是香的。
何曾有人把充满嘲弄的话说的如此温和,九王是唯一一个。
御天行连续冷笑了几声。
九王又轻轻地说:“何况,如果陛下不派兵,我又如何安然从燕国抽身,说到底,陛下还是没错的。”
之前说没错是讽刺,这句没错带了点真,好像带终于是承认了般。
御天行的手从桌上拿开,在那个地方,出现了几个深可见的五指印。
御天行是有武功在身,诸侯王中数他最有恃无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忍住没发作。
他意味深长说道:“王爷的话还是那般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傲慢。”
九王明明没有流露出任何跟傲慢有关的东西,可御天行却这么觉得,九王就笑了笑:“要是陛下累了,就早些回彦华殿吧。”
那里不会有人敢让御天行不快的。不过听说被周围的人顺从的久了,也会出现不舒服的躁虐行为。
御天行的身子,逐渐往书桌后面的九王靠拢,“王爷,你以为本王、是魏王那些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