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行素狐疑,“真不饿?”
“嗯。”
“那好,那我一个人吃。”
柳行素做的东西,他总疑心有毒,就算没毒,吃了对孩子怕也有害无益,他无可奈何地再次拽她的手,“好,我吃。”
不过在夫妻两个踏入厨房的时候,碗已然空了,柳承徽小孩儿正扒着一只土陶小碗,砸吧砸吧舔着手指。顺带着,放在厨房里的小半碗木樨清露也见了底,只剩下烈酒余香,他小脸通红,看到赶来厨房的父母,傻兮兮一笑,还没来及得把一声“娘亲”喊出口,“轰”一声,就一头栽倒下来。
白慕熙手快地抱住小孩儿的腰,将他抱起来,“竟然喝醉了。”
这酒量真随柳行素。
柳行素脸红,羞恼道:“他这点儿像我,哪里是个人就像太子殿下你千杯不倒的。”
白慕熙笑得淡淡的,“我小时候,也是喝一口就倒。”
“那后来怎么……”柳行素问到一半,看到他忽然蹙起的眉,便将后面的话堵了回去,心头涌起无数的酸楚和疼惜来。
从一个酒量极差的人,变得千杯不醉,他至少醉过百回千回,喝过无数的酒。可醉酒的原因呢?
柳行素不爱饮酒,但也知道,每一回动了对酒的念头时,心中都是苦涩难言的,妄图借酒浇愁。
喝醉了的柳承徽趴在白慕熙的肩头,脸颊红得仿佛烧着了,嘟嘟囔囔、含混不清地喊:“爹爹。”
白慕熙惊讶,望向柳行素,她也不晓得,她没说过,皱眉回应道:“怕是……太想你了,梦里头胡言乱语的。”
虽然她没有告诉徽儿,但私心里还是期望白慕熙答应的。她知道,只要他的病能好,徽儿就能拥有他真正的父王,不再是别人眼中有娘无爹的怪孩子,他再也不用困惑,也不用抬不起头。可是这样的幸福,却要用另一个人的生命来换,如何能够……
柳行素眼眶涩然,她用手悄然抹了一把眼睛,转了过去。
柳承徽还趴着,小手动了一下,“爹爹。”
白慕熙抱着他回厢房,小孩儿不该饮酒,但梅先生来看了一遍,说没有大碍,醉几个时辰便会醒了。
说到那碗酒,梅先生有些歉疚,“我闲来无事,就喜欢喝两口,昨晚将那小半碗剩下的酒放在饭桌上便走了,没来得及收拾,想不到这小孩儿会偷喝。”
“不怪先生。”白慕熙见他脸色并不好看,有些疑惑,“先生近来,是有心事?”
“没有。”梅先生吐了一口气,“也许一路舟车劳顿,还没缓过来,春光太盛,在下斗胆请公子,明日泛舟湖上,可好?”
他的口吻小心翼翼,甚至带点儿期盼,叫人没法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柳柳炸厨房系列没写,过程一定相当精彩。哈哈哈哈。
☆、第85章 泛舟碧溪上
“好。”白慕熙应许了。
春光明媚,湖上雨雾朦胧, 沿着长廊直没入晓雾深处。
白慕熙本是独自应许的梅先生的邀约, 没有知会过柳行素,但一叶轻舟从水榭尽处飘来时, 他发觉她就在船上,言笑宴宴, 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笑看着自己。
船只靠岸, 梅先生在小船上用炉子煮着茶,柳行素将撑船的竹篙递给他一头, 稍稍用力,将他拉上船, 小船容易颠簸,他上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检查她的身体, 皱眉道:“你怎么跟来了?”
已经显怀的肚子, 摸起来圆滚滚的,柳行素眨了眨眼睛,梅先生笑道:“这个孩子顽强得很, 有我在, 不会有事。”而且这沿岸都被白慕熙的人控制住了, 盯死了,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柳行素将放在兜里用油纸包着的桂花酥捧出来, “小白,我特地做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拿起至少卖相还算不错的糕点, 咬了一口,沁着木樨香的浓郁直往肺腑里钻去。梅先生见他犹疑,笑了笑道:“在下不才,指点过夫人了,应当不会有错的。”
确实是没什么错。
白慕熙用了一点糕点,将东西重新包裹起来,塞到柳行素掌心,“等下再吃。”
柳行素将东西收好了,放到身侧。
此时曦光初上,河水粼粼,荡起艳红的波光,水草在船底柔软招摇。一支竹篙下去,便能捣起一串清涟。
古风古韵的水榭在错落雾水里,若隐若现。
梅先生坐在船头,听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才道:“公子母族系出衡阳,可惜当年……便没落了。”
由此南望,似乎还能看到衡阳北归的南雁,在云上水上,在画上,誊出一道齐整的影子。
韩家在江南是大户,也算望族。韩皇后名倾一时,韩诀才华大躁,更是太子母族,可谓风头无量。但如今的白慕熙,走入韩家的祖堂,却几乎只剩一个祖堂了,皇帝不允存在的世家,在几番挤压之下,便难有活路。也是太子和韩大人多年照顾,才留下一个不算家业的家业,守着那方土地罢了。
“公子,我在衡阳城外的草庐定居之前,曾游历过江湖四方,但在那之前,更早之前,我却是衡阳人。”
梅先生今日话有多些多了,白慕熙疑惑,觉得梅先生要说的话应当远不止这些。
梅先生有些怅然若失,嘴角的微笑,却又是像是想到了某个人,心尖上最柔软的那个人,让他整个犹如沐浴在春晖、滴水的湖光里,碧水杳然东逝,而云水间凝着他犹如木塑的影子。
“衡阳此处江南,风土人情都有股江南味道。就像她。”
白慕熙的眉宇微微一收,“先生在衡阳,遇到过难忘的人?”
柳行素从袖下伸出一双温暖白净的手,勾住他的,严丝合缝地紧握住。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梅先生走上甲板,坐了下来,东边初升的圆日将湖水晒出水汽,自妖娆的水草上腾挪辗转起来。雾茫茫的一片水,在徐徐地恢复清晰。
“确实难忘啊。”
韩家小女,温婉灵秀。那时候,江南大户向韩氏求亲的公子几乎踏破了门槛,但韩小姐眼高于顶,硬是一个没看中,她心底真正惦记着的人,却是他的私塾先生。虽说发乎情止乎礼,但只要他写字时,弹琴时,或者回眸温笑,她就能心跳很长时间,脸颊生晕。那时候,她同一般小姑娘没什么两样。
是皇帝一手打碎了她的单纯和憧憬,给了她荣耀权势,让她留恋龙帐里的温暖,让她的心一点一滴地走失。
韩家家主与他谈了一宿的话,让他放弃她,也让她安心远嫁,那一晚,梅长卿彻夜无眠。
回廊下摔碎的酒坛,弥漫过梅花的浓香。
冷月像一道蜿蜒讽刺的目光,高高在上。就如同,他永远比不了上京城里的那个人,永远无法堂而皇之对她说爱,拥有完整的她。
很多年之后,他走过塞外的荒漠,走过南疆的密林,走过吴乡水榭,走过险峻蜀道,每当抬头时,总能望见那一轮明月。那时候天底下已没有什么是他们共有的,除了月色,还有,那酿酒的手艺。
她与别人生了孩子,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韩氏一荣俱荣,皆大欢喜。
只有他一个人落寞地穿行在汉道之中,风与沙灌满了衣袖。
当一切尘埃落定,他终于能回到衡阳,只可惜却再也无颜见家中父老。他在城外密林深处结草为庐,研读师父留下来的医术,成了一位医道精湛的医者。每一位经由他手得以痊愈的伤患,都会在草庐外埋下一颗梅花种子。
若干年之后,草庐外长了蓊蓊郁郁的一片桃花林。
偶尔眼风里会拂过一片罗裳,她俏丽而温婉的身影就在梅花雪海之中拂过,清脆的声音犹如嘤嘤泉响,那是少女姿态的她,那是眼底还只有私塾先生梅长卿的她。
这么多年,在他想忘不敢忘的时候,心上朱砂,早成了心魔。
七年前,白慕熙带着一个垂危的伤者闯入梅林,他看白慕熙的第一眼,便觉得熟悉,那双眼睛,像极了梦里过了千遍的丹凤眼,可丝毫不见妩媚,全是清澈纯净。
那人救不活了,但白慕熙没有丝毫责怪之意,只是惋惜,将手底下的那个横死的影卫厚葬了。
他们在梅林相交,把盏言欢,他酒意醺然时,透露了身份。
那时候他恍然大悟,原来,那是她的儿子。
可惜世上早无梅长卿,他只是一介布衣平民,他没资格怪皇帝夺他所爱。而他所有的遗憾,后来都给了白慕熙。
“先生说的那个人,若是果真难忘,为何不找?”白慕熙皱眉,不知什么缘故,他总觉得,也许梅先生今日所言,都另有深意。
而他只是暂且无从揣测,猜不明白。
梅长卿走过来,将煮好的茶倒了一杯,“这是去年开得正好的梅花煮的。”
梅花……白慕熙的眉眼犹如风吹过的湖心,荡起一波细浪。
柳行素早已在梅先生这儿听过这段故事,她一直在想,没有人该无怨无悔地对另一个人付出,梅先生这般无欲无求的世外高人,凭什么要为白慕熙放弃性命?可她后来才知道,梅先生为的,还是他心底最爱的的女人,求而不得,或者不求而不得,怎样都是遗憾,怎样都算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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