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城外的白慕熙,当日便接到了线报。
潺潺……死了。
他第一次失去理智,一路上跑死了数匹马,才赶回上京城,烧焦的宫殿,只剩下断壁残垣,而他心中珍之爱之,原本打算为她弃了江山如画的妻子,却一夕之间化作了飞灰……
“潺潺……潺潺……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他的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目光一遍遍在灰烬之中逡巡,惶急地找着他心爱的女人。
潺潺,别对我如此残忍。
潺潺,我只想要你啊。
血泪模糊了他的眼。
夜里,东宫再度烧起了熊熊烈火。
一切前尘,都尽数化作了华丽宫殿之中最后的盛宴与祭奠。
数日之后——
一个在贺兰山醒来,从此受仇恨煎熬。
一个在太子府醒来,从此被梦魇缠身。
直到下一次惊鸿一瞥,凝翠楼里,他温雅浅笑,却已经忘却前尘,她漫不经心,带着伤痕累累的面具,笑谈风月。一杯清茶,冷了悲欢。
(东宫往事,完)
作者有话要说: 悲不悲?
艾玛,为了中和一下,写了个好番外,三个孩子出来打打酱油。么么哒。
☆、第104章 番外:家有三宝
东海的有一处神秘的岛屿,岛上遍植繁花, 一年四季, 只要是晴空万里,渔船从海浪上归来, 总能望见那瓦蓝的天下蓬松低垂的云,一岛的花林犹如云霞绚丽, 犹如锦绣生光。
这是柳行素在岛上住的第若干个年头。
自从和白慕熙搬到海岛上以后, 她越来越学会了,将日子过糊涂。
白慕熙说, 凡事要傻一些,糊涂些, 烦心的事便少一些,因此这厮学会了织渔网, 学会了凫水弄涛, 这在以前,说给任何一个人听,恐怕都是无稽笑谈, 怕没有哪个人会相信, 曾经的太子, 竟然成了海上渔樵的一个渔夫。柳行素也学会了绣花,当然, 她还是比较喜欢骑着马在岛上肆意奔跑,每回一跑动,便能带下一大串嫣粉纷飞的花瓣。
柳承徽渐渐长成, 到了十二三岁的年纪,有了大哥的风范,她的小妹妹取名唤作白承欢,小名作画画。
画画喜欢枝头皑皑的繁花,更喜欢他们家从花枝丫杈之中突出来的屋檐,犹如峭楞楞的一幅画,比爹爹丹青里的桃花还要好看,不过爹爹只画娘亲,花和树都是些点缀罢了。
“哥哥。”小姑娘已经五岁了,说话却还是奶声奶气的。
柳承徽对小妹妹有求必应,她要月亮,他也想方设法给她摘过来,闻言,忙凑过来耐心地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要什么?”
“哥哥,你看,树上有个鸟巢。我想看看小鸟儿。”
画画对小动物十分有爱心,连毛毛虫都不放过,偶尔还带几只养在家里,母亲来巡视,她就将毛毛虫放在被褥子里,乖巧地藏着,后来大夏天的,差点将虫子捂死了。
柳承徽应声道:“好!”
说罢,他仰头看了眼枝头的那个鸟窝,默然比划了下手脚,提着气,一下子窜上了树头。画画鼓着小手掌欢欢喜喜地称赞,“哥哥好棒,哥哥好厉害!”
少年被妹妹夸了一通,心里头有些得意。正要探去树梢,取那鸟巢,但花枝轻细,饶是柳承徽尚未张开,骨架还小,人也生得精瘦,但毕竟还是个少年,树枝“咔嚓”一声断了,柳承徽从丈许高的树枝上掉了下来,落在碧绿如茵的草地上,屁股痛得“哇呀”一声。
柳行素听到动静,忙放下拭剑的手,从屋子里出来,见到一脸懵的女儿,和摔得不轻的儿子,顿时脸色一板,“承徽,你又在做甚么?”
“娘亲……”小姑娘吓得战战兢兢的,将小手放在背后,糯糯道,“不关哥哥事,是画画要看小鸟。”
这个闺女,丝毫不像自己自幼便爱骑马武功,舞文弄墨也尚可,反倒一副菩萨心肠,还娇气得很,大多都是被白慕熙宠的。某人宠起女儿来简直无法无天,她是说不得骂不得更打不得,家里唱|红脸和唱白脸的角色都颠倒了。
柳行素正张嘴要说这女儿两句,可巧白慕熙便回来了,见她的架势,熟知爱妻的白慕熙将手中拎着的一条鱼递给了卫六,“潺潺。”
某人脸色一沉,柳行素就知道,今日这番教训是给不了了。
气得放下了手掌,扭头就走。
白慕熙看了眼摔得四脚朝天的儿子,皱了皱眉,走上前,一把拉起了困坐于地的儿子,“照顾好妹妹。”
小女娃砸吧砸吧了嘴,看到卫六叔叔手里的鱼,眼睛冒光,“爹爹,爹爹,是我爱吃的那种大鱼吗?”
小姑娘分不清哪种鱼是哪种,反正最大的就是最好的,白慕熙看到一团软萌的女儿,有些忍俊不禁,温言道:“嗯,叫你六叔下厨。”
“好哦。”卫六叔叔的厨艺最好了,小姑娘不留神,涎水便从嘴里掉出来了。
白慕熙放下一双儿女,走入了厢房。一进门,坐在床上生闷气的柳行素便冷冷地侧过了脸颊,十分不屑瞧他,白慕熙用木架上的盥手盆净了手,用帕子擦干,才施施然走过去,“潺潺。”
柳行素冷笑道:“你女儿不气就好,这会儿理我作甚么!”
为什么要生个女儿给自己找罪受?
他低下眉眼,有些好笑,唇角隐忍地动了几下,“潺潺,你竟然会吃女儿的醋?”
柳行素不耐烦,被说中了心事,脸红地像炭火,他隐忍失笑地摇头,坐上床,将妻子抱在怀里,“我收到了一封皇叔的来信。”
她挣扎了一下,将他的手抖了下去。
白慕熙挑唇道,“有老二的消息。”
一听说老二,柳行素才竖起了耳朵,他们移居到东海,将老二白承煦留在了上京城,一年只回京小住一两个月,对老二是聚少离多,虽说老二从小板着一张脸,对谁都宛如瞧着二傻子似的高傲无礼,但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柳行素怎么会不惦记?
白慕熙笑道:“皇叔邀我们夫妇回京小住,他说煦儿的功课已有小成,已经能独立默写千字文了,唔,已经寄了来,正好叫你瞧瞧,再回京亲自检查他的课业。”
老二真是天纵奇才,小小年纪,字已写得冷峻挺拔,不落俗套,众位博士都夸赞他十分难得。
柳行素不信地扬了扬眉,“信呢?”
他将袖中捏好的信件塞到柳行素手中,“在这里。”
柳行素忙拆开来看,正是白承煦默写的千字文,字迹流畅清晰,有一股子气势。不像老大,成天舞刀弄剑,也不像他的娇娇女,除了照料小动物什么都不会,还是老二最得她心。
“潺潺。”
白慕熙借势攀上了她的肩膀,柳行素又挣动了一下,但这会力度已经小太多了,她嗔道:“小白,我有件事要说。”
“嗯?你说,我听着。”
这副模范丈夫的姿态摆出来,就意味着他几乎是有求必应了。柳行素想了想,才终于为难地开口:“以后你别老护着画画。我教训女儿的时候,本来承徽和她几个叔叔就爱护着她,你还出来帮腔,我便很难做,她是我的女儿,我肯定比任何人都疼她,可是,你不觉得太娇惯了么?你这么宠她,将来将她宠坏了……”她抿了抿嘴儿,直觉也许撞上了白慕熙的禁地,便不再说了,但她的意思,他应该懂得。
“画画,像你。”白慕熙的目光有些执迷和深彻,教她一时莫名。
“那又怎么了?”
“女儿像你,”白慕熙也意识到可能是有这么回事,检讨了许多次,他清咳一声,“我没办法不宠她。”
“……”
某人什么时候会说甜言蜜语了?
柳行素这个女大王,喜欢主掌夫妻之间的关系,床上床下,向来是她先主动,所以便极少有听到丈夫哄她时说的那些甜蜜话,她总觉得他是不同的,和渔村里以疼老婆闻名的张二郎相比,他可是差一点做了皇帝的人,教养和熏陶自然都不同,偶尔还有些羞涩,但是啊……他才出海没几次,怎么越来越会捡着好话来哄她开心了?
柳行素偷偷笑着,将儿子写的千字文捏皱了,低声道:“那我们回京,要知会莫玉麒和小春么?他们说,要是下一次回上京城,要带着他们儿子去游玩一趟。”
“嗯,那便说罢。”
一行人乘船上岸,弃了水路到陆路,又坐了许久马车,才迎着风霜,一路奔波回到上京城。
嘉平帝已经在宫中设下盛宴款待,白慕熙同柳行素同列一席,柳承徽独坐一席,小女儿画画挤在夫妇俩中间,滚圆的大眼睛死死盯着爹爹碗里飘着木樨香的烈酒,深深地嗅了一口,“爹爹,好香啊。”
白慕熙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没想到画画一语惊人,“隔年的雨水和桂花,好像,还有梅花的香气,是不是还有雪水?”
“啊?”柳行素一惊,不由得低下头,“画画你说什么?”
再看看自己的酒碗,已经少了一丢丢,女儿脸色潮红,眼神迷迷糊糊的,便晓得发生了什么,画画又偷喝她的酒了,白慕熙将女儿抱在腿上坐着,若有所思地看了画画几眼,忽然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咱们画画,兴许将来要继承我酿酒的绝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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