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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 (姚霁珊)


  这与她想象中的情景,很不一样。
  这也与林氏此前的介绍,很不一样。
  身为外室女,受了府中老妪的训斥,就算不哭出来,至少也该羞惭或是惧怕才是。可是,这位六娘子的气势,却似是太足了一些,足到了叫人心底发寒的地步。
  史妪不由自主地回想着方才那冰凉的话语,脸色重又变得铁青,嘴唇却是发白。
  她不是没听过狠话。
  以她这副脾气、这个秉性,在府里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并非没有被人威胁过。
  可是,秦素方才的那一句话,竟让她打从心底里冒出了一股子凉气。
  她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她只是本能地听出了这话中的暴戾、凶残与血腥,亦本能地知晓,说出这话来的人,那手上是沾着鲜血、连着人命的,并且,在取人性命之时,这人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史妪的手再度颤抖了起来。
  此刻的她绝不敢相信,更不愿承认,自己居然叫一个外室女给吓住了。
  依照她原本的脾气,她定要追上去讨回这个面子。
  可是,想是这般想着,她的两只脚却像有千斤重,竟是半点也挪不动,只能徒然地望着那个身影转过小径,留下一地搅碎的花瓣。
  秦素走得很慢,步态沉着、神情淡漠,然在她心底,却有浓浓的杀意。
  有些人,很该去死一死!
  而且,也确实离死的日子不远了。
  秦素的神情阴沉如十二月寒冬,唯唇角却是勾着的,那如若冰针般的一线笑意,是在十余年的怨毒、愤懑、不甘与屈辱中沤出来的,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她的灵魂深处不住吞吐,让她觉得,她呼出来的每一口气,都带着股灼人的毒意。
  她承认,在那一刻,她有些失态了。
  史妪待她的态度满是轻贱,这勾起了她心底深处最不堪的回忆,那种不被当做人的感觉,足以消磨意志最坚定的人,亦足以叫人变成鬼,变成毒蛇,变成最不具人性的怪物或恶魔。
  秦素无声地笑了起来,鸦青的刘海下,挑起了一条如描似画的长眉。
  她本就是一代妖妃,不是么?
  不毒不恶,何以成妖?
  她的唇边笑意渐浓,终至及于心底。
  这样才对,恶毒残忍,视人命如草芥,这才是真正的她。至于那偶尔流过胸膛的一缕温热,那不过是她的奢望罢了,还是丢开了才好。
  轻轻舒了一口气,秦素拂了拂衣袖,似是将那些多余的情绪,尽数拂去了身外,随后,她停步回望,蓦然惊觉,她竟然拐上了一条从未走过的草径。
  她不由苦笑起来。
  方才的情绪实在太过强烈,以至于她居然未辨路径,竟到了此处。
  她往四下看了看,发现这草径似是人踩出来的,隐隐约约地没在萋萋芳草间,小路两旁生了几株野生的木芙蓉,那未经修剪的枝叶,纷披肆意,反倒有种自在生长的美感,粉色的花朵零星垂坠,为这条荒凉的草径,平添了几分明媚。
  却是个意外的好去处。
  秦素索性也不掉头了,便顺着这条草径往前行去。
  这条路颇为僻静,却并不荒凉,除了那几棵木芙蓉外,还长了几棵木香,此时花开至末,恰是粉白黛绿开遍的夏时光景,那清婉的花香随风掠过,很是怡人。
  秦素信步行着,计算了一会方向,料定此路是往山门处去的,心中更是笃定,不紧不慢地走着,信手折了一枝木香在手,细嗅其香,心底一片宁谧。
  草径越走越宽,渐渐地便成了石子路,再转两个弯,两旁的草也稀疏了起来,路的尽头已然在望,果然是连在一条大路上的,正是通往山门的那条路。
  行至此处,秦素便停住了脚步。
  再往下走就该出山门了,纵然她很想下山回上京,却也不会选在这么个时候。
  她将木香花以裙带缠着,三绕两转,正待回身,忽见路的那头走来一人。
  秦素抬眼看去。
  蓦地,手中花枝悠悠委地,细碎的白花瓣纷纷扬扬,洒在裙边,她却浑然未觉。
  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不,她怎么可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所有一切都消失了,花树与蝉鸣、天空与山风、眼前的草径与身畔的落花,没有什么是存在的,包括她呼吸与心跳,以及她那瞬间生出的惘然与惆怅。
  这所有的一切,皆不复存在了。
  这整个世界,这整个天地之间,唯剩下了——那个男子。
  淄衣,麻鞋,素袜,白襟。
  秦素的眼中,只能看得到这些。
  她甚至无法看清他的容颜,唯觉清华耀眼,直令天地失色。
  却又,一点都不刺目。
  淡然于眸,耀华于心,如亘古长夜,如星空浩瀚,如空巷中流转的月华,如春盛时烂漫的山野。
  这一切都像是他,却又,终不及他。
  那一刻,她的耳中似是响起了天地初开时隆隆的雷声,而她的眼前,却是明镜佛台下飘飞的花雨。
  原来,这世间真有这样的男子,十里春风不及,凉夜月华不拟,似繁华落寂,天上人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素才又感知到了自己的存在。
  她抚了抚胸口,从腔子里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见识过了桓子澄的冰雪之颜,又见识了薛允衡那样的俊美白衫,又曾游走于陈、赵两国最华丽的府邸与宫宴,将两国士族中一个个或英武、或俊秀、或优雅的郎君,几乎看了个遍。
  她再也不曾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为一个男子的容颜所慑。
  即便此刻,她的心跳仍旧如同擂鼓,她的呼吸也仍带着不可自抑的急促。
  那样的一种美,似到了极致,令人窒息,亦叫人失去了评判的勇气。
  只能远远仰视,如观神祗。


第216章 芙蓉坠
  秦素用了好几息的时间,才让自己从那种震撼中抽身而出。
  她再度凝目看去,却那淄衣男子仍旧立在道旁,挺立的身姿如苍柏,墨发如漆,袖卷如云,并未察觉到她的窥探。
  也可能,他是无暇去管旁人罢。
  他正在与人说话。
  顺着他面朝的方向,秦素这才看见,一个梳着道髻、着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亦立在道边,与他似是寒暄。
  他们应该一直在说话,而秦素却直到此时,才看见了那个道士。
  她很快便转开了眼眸。
  这一次,她终于能够平心静气地去看他了。
  他侧对着她,一身淄衣似笼了满身的夜色,修长的身形浓得化不开,微带麦色的肌肤若岁月浸润的象牙,眉黑若浸墨,眼眸深邃似亘古以来的夜空,直若刀削的鼻梁之下,是色泽浅淡的唇。
  夏风阵阵拂过,他宽大的袖子里裹了风,漆黑的发在风里飞舞着,像是凌空书写的墨意,每一划都带着浑然自在,于天地间任意来去。
  秦素从不知道,这世间会有这样的人,能将一身淄衣穿出如许风骨,玄素二色,直胜人间万千花树。
  秦素无法移开视线。
  就如同一个人没办法不去呼吸一样。
  随后,她便看见了他的笑。
  不,应该说,是感应到了他的笑。
  因为,那笑意只在眼眸,极微极静,如轻舟破月、孤鸿照影,又像是鲜丽的红枫轻落水面。
  自眼底而来,亦,仅存于眼底。
  秦素几乎看痴了去。
  她甚至不记得那路口何时空无一人,而她又是如何转回来路的。当她回过神来时,她的身畔是木芙蓉低垂的枝叶,枝上花朵累累,轻触着她的发丝。
  她下意识地摘了朵花,拿在手里把玩着,仍旧有些神思不属。
  那淄衣男子是何人?
  看其衣着,似是僧侣,然,穿着僧衣,却又蓄了发,殊为怪异。
  且,如此人物,为何却会出现在这里?白云观竟有这样出众的男子,为何秦素前世却从未听人说起过?
  这样的男子,不可能寂寂无名。
  秦素蹙眉沉思,慢慢地拐上了细长的草径。
  “女郎,您在这里,叫我好找。”阿谷突然出现在了草径的起始处,一脸惊喜地看着秦素。
  秦素立刻清醒了过来。
  她举眸看去,却见阿谷已经加快脚步走了过来,一面探头往秦素的身后瞧,一面不忘笑问:“女郎去哪里了?我方才还往山下找来着呢。”
  秦素将木芙蓉向她手上一塞,漫声道:“我去摘花儿了,给你罢,我在孝期,不好戴。”
  阿谷狐疑地拿着花看了看,又盯了秦素一眼,见她神态如常,又见那草径两旁确实生了不少花树,便也未再多问,作势屈了屈身道:“多谢女郎,这花儿真好看。”神情里的不屑却也未去遮掩。
  秦素瞥眼瞧过,只作不知。
  阿谷三两下将花扣在襟畔,上前来扶了秦素的手,一面便将新的团扇递了过来,笑道:“我选了素青绸的和月白丝的,女郎拿着罢。”说着往四下看了看,奇道:“妪呢?没跟着女郎一起来?”
  看起来,史妪应该没在路上,却不知跑去哪里了。
  秦素将两柄扇子叠起来拿着,一面扇风,一面漫不经心地道:“不知道她去哪了,方才你走后没多久,她也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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