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秦家何德何能,竟被人这样算计,处处设下陷阱,目的何在?
一个没落的士族,当年被天灾所累,甚至活不下几口人,如今也不过有些钱财罢了,为何竟被人这样惦念不忘,一定要置之死地而后快?
秦家究竟招惹了什么了不得的对手,竟至连妇孺也不放过?
秦素睁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帐顶悬下的香囊出神。
要不要将此事禀告太夫人?
她的心里划过了这个念头。
有周妪帮忙,面见太夫人陈清此事,应该不难。可问题是,太夫人会不会信?
一个生在乡野的庶女,突然说秦家将有大难,秦府被人下药,壶关窑有大问题,谁会信?
瓷窑与砖窑乃是秦家最重要的产业,若无笃定的实证,她就算说破了嘴,也只能让太夫人略略起疑罢了,说不得还要被人怀疑是受了蛊惑,意图搅乱秦家和睦,太夫人没准还会将她关起来。
此外,若是打草惊蛇,也难保那些隐藏在背后的人,不另起他意。
秦素摇了摇头。
她冒不起这个险。
不管秦家有多大的危机,也比不过自身的安危来得重要。
第184章 揽秀园
轻吁了一口气,秦素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胸口。
麻布中衣之下,那枚她贴身戴了数月的檀香印,在她的掌心和着心跳缓缓起伏。
秦素面上神情渐冷。
比起她自己的命,秦家种种也并有没那么重要,不是么?这个局能破则破,若实在无解,她也只能另拣他途。
虽然,那条路也同样遍布荆棘,甚至可能带来更可怕的结果,可只要能活下去,她便不惧艰险。
好好地活着,有尊严地活着,这是她重生的意义所在,任何人、任何事,皆不得更改。
秦素慢慢地将那印章隔衣握紧,便像是握住了自己的心。
从始至终,她只有她自己。而她想要守住的,也只是她自己而已。
她的神情淡了下来,眸光渐渐虚浮。
月斜窗棂,滤过重重布帐,香囊上暗绣的银线,在浅白的月华下间或闪动,若星辰点点,那香囊中沉香梦醉的温润气息,与龙楼香的浅淡香气相合相携,一呼一吸间,满是沁人的味道。
秦素知道,再过一会,她便将沉沉睡去,如同这清芷楼中的人们,如同这整个别院中绝大多数的秦家诸人一般,沉缅于这奢华而又低迷的香气里,于睡梦中甜美地呼吸。
她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这多像是一个最精辟的讽刺。
秦家如今的情势,便如同身处悬崖,向前一步便是粉身碎骨,可却偏偏被表面的繁华所惑,端着士族的架子,提着士族的风度,全不知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真真可怜、可叹、可笑。
秦素再度弯起了唇角。
睡意渐渐袭来,似甜蜜而温情的呼唤,引着她坠入那以美梦堆砌的虚无之境。
她听见了自己的冷笑声。
在这温暖而孤寂的夜里,这笑声是如此淡漠,又是如此微不可闻,如同一粒石子投入沉渊,激不起半点回音……
北地的春时,不似南方清润柔软,而是阔水长天、东风席卷,比之南方格外地有一番气势,便连那落英亦是漫天挥洒,杀气腾腾地华丽着,叫人既欢喜,又心惊。
白马云峰看此花,牵风扯絮绕天涯。
若论这北地繁华之处、馥丽之所,首推自是风华绝代的陈国都城大都,而紧随其后的,便是这座与大都相距千里的上京城了。
白马寺便位于上京城外五里处,自甘泉峰下一路蜿蜒而上,正殿便在半山腰,寺中有桃花千树。每逢春时,那甘泉峰自下而上,便如一大片粉色云霞流泻翻卷,又像是天工巧手费力织补,织出了这一幅绚烂的粉色云锦。
此时方至三月下旬,桃花开得正盛,草木初吐新绿,远远看去,那甘泉峰半山含烟凝碧,半山珠云粉影,如斯妙景,实是美不胜收。
只是,这般旖旎的风景,秦家的马车行过时,却也未曾有片刻稍停。
“这人一多,是非便要多。”太夫人将视线自远处的那一片粉云处收回,端起茶盏啜了口茶,缓缓地说道。
周妪在旁应了个是,缓声道:“正是此话。出门在外,终不比在自己家中方便。”一面说着,一面便示意一旁的小鬟,拿了软布裹手,替太夫人捶起腿来。
太夫人便微叹了一口气:“是啊,北地多大族、多冠族,人烟稠密,与之相比,我们那里倒成了南边儿了,他们看我们,就像我们在青州瞧着那建宁来的霍家一样……”
她蓦然停住了话头,没再继续往下说,良久后,方又缓缓地道:“好在孩子们终究还小,又守着孝,却是不好多出门的。”
如此一来,便也免了去外头看别人的脸色,而他们秦家的没落,亦不会在这鲜明的对比中,清晰得叫人难堪起来。
她辞中未尽之意,周妪自是听得明白,却也不好接话,只微微垂首,细心地替她捶着腿。
车厢中沉默了下来,隐约之间,似听见后面的车子里传来了笑声,那声音既像是秦家的女郎说笑,又像是路过车辆里传过来的。
太夫人怅怅地看着窗外。
那甘泉峰的半山粉霞,气度宏阔、挥洒自如,分明是艳极丽极,却又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飞扬跋扈,让人想起这北地的诸多冠族,压在那些小士族的头顶,没来由地叫人觉出自己的渺小,进而自惭形秽。
太夫人将视线自窗前挪开,又叹了一口气。
秦彦雅与秦彦婉,一个已经及笄,一个即将及笄,却因了孝期之故,不好就此议起亲事来,每每想起,太夫人总觉叹惋。
若是秦世章还在,以两女的模样、性情与教养,说一门好亲事自是不在话下,可是,如今的秦家门第尴尬,一时间却叫人很是犯难,不知该寻什么样合适的人家,才能配得起这两个出色的女郎。
在私心里,太夫人是极不愿秦氏嫡出女郎为妾的。
秦氏虽已势微,终究还是百年士族,她不希望这姓氏上积攒了无数代的荣耀,毁在自己的手上。
至少在她活着的时候,她会竭力避免此事。
至于那些庶女们,倒可以为门户做些考量。
太夫人轻轻搁下了茶盏,以手抵额,按压了几下。
“夫人倦了,可要我替您按一按?”周妪轻声问道,替太夫人捶腿的动作却是半点未停。
“罢了,你也歇一会罢。”太夫人和声说道,示意周妪停了手,复又倦怠地阖起了眼睛,“我无事,靠一靠再说。”
周妪轻声应诺,吩咐小鬟上前,几个人合力扶着太夫人,让她平躺在了厚厚的软垫上,盖上了锦被,再向一旁的小碳炉里添了几块银丝碳。
太夫人畏寒,北方的春天还是颇冷的,这一路之上,她车中的炉子便没熄过火。
马车摇晃着,时而前行,时而微停,走得不紧不慢,车厢中暖意微蕴,太夫人闭目养着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太夫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周妪早便凑去窗前,向外看了两眼,便转首轻声道:“到了,夫人,下车罢。”
太夫人嗯了一声,在几人的服侍下起了身,周妪当先下了车,举目四顾。
在马车的正前方,两扇玄漆大门霍然开启,院门之后,花开似锦、草木葳蕤,露出隐约的亭台树影,却是好一派繁华景象。
这里便是秦府在上京购置的宅邸,那门楣上清刚健劲的“揽秀”二字,还是当年秦世章亲笔题下的。
第185章 林家妇
下得车来,仰首望着那两个大字,秦素的面容淡静无痕,仿若冰雪覆盖的湖泊。
这处宅院不如青州的大,却也是三路三进的大宅子了,在寸土寸金的上京城中,已经算是颇具规模。
当年秦世章买下此宅时,正值初任郎中令。彼时的他,想必是意气风发、满怀壮志的,故那门楣上的字都透着股子张狂劲儿,似是这天下事都难不倒他,全不似他后来在青州宅邸里的题字,锋芒内敛、暮气渐生。
秦素微微眯了眼,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男子模样。
她实在已经记不起秦世章的长相了,只隐约记得,他的身量仿佛是修长高挑的,面容也是颇为俊美的,至于那五官样貌细处如何,她努力了半天,仍旧是一片模糊。
“六妹妹可是累了?脸色不大好看。”一旁传来突兀的说话声,语气中含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秦素转眸看去,却见身旁站着一个人,一身斩衰洁净不染,温文而润、俊雅而明,却是三兄秦彦柏。
“三兄好。”秦素屈身行礼,复又露出一个浅笑:“我不是很累,就是坐车坐久了,腿麻。”一面说话,她一面便作势活动手脚,面上的笑容纯稚无害。
秦彦柏笑了笑,神态极是温和:“你们女孩子便是娇弱些,这一路也是辛苦了,连我都觉疲累。一会回了屋便好生歇息,勿要贪玩。”
他说话的声音不似秦彦昭清朗,却是温润低沉的,像是上好的玉石跌落水中,微微地泛着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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