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站得太久了,她受伤的膝盖处再次渗出血丝来。
傅松源被吓了一大跳,怒瞪了辛氏一眼:“都是你惹的祸,快把阿璇扶进去,我去请大夫。”
大夫来了之后又给她换了包扎,回头嘱咐道:“这位夫人的腿受了伤,在彻底好之前,不宜挪动,更不宜久站。”
傅松源点头应是,侧头又横了辛氏一记。
“谁知道她腿真的有伤啊。”辛氏眼眶一红,紧张地问道,“我女儿的腿不会瘸了吧。”
傅松源听了来气,压着怒火吼道:“没看到阿璇屋子很冷吗,你去把火炉子烧上。”
辛氏见他动了真怒,再不敢多言,急匆匆地跑了进去。
一进屋就看到小岚拿着一套天青色雨花釉茶杯和茶壶急匆匆地往外走,辛氏瞧了觉得眼熟,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是她今天用来招待季文明喝茶的茶具。
“你拿去作甚?”辛氏拦住了小岚。
小岚抬头看了她一眼,梗着脖子说:“夫人让奴婢抱出去扔了。”
说完,也不管辛氏是何神色,急匆匆地走到院角,噼里啪啦地把茶杯茶壶砸了一地。
听到瓷器落地的声音,辛氏这才回过神来,打起门帘不高兴地嘟囔道:“这是做啥呢,还拿东西出气。”
傅芷璇神色漠然:“我嫌恶心,自不能让它碍我的眼。”
也不知她说的是人还是茶具。
辛氏被这一噎,又有要流眼泪的趋势,正巧傅松源来了,傅芷璇抬头越过辛氏,看向父亲道:“爹,我的腿没什么大碍,有小岚看着就行了,你和娘先回去吧,免得嫂子担心。”
傅松源沉重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腿上,扭头用晦涩不明的目光盯着妻子,再次郑重地向傅芷璇承诺道:“放心,只要爹在一天,你娘以后绝不会再来干涉你的事。”
傅芷璇瞧见父亲花白的头发和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知道他的难处。母亲是他的结发妻子,又养育了这几个儿女,他能拿她怎么办?轻了没用,重了又得顾忌儿子女儿的感受。
“爹多虑了,女儿承蒙苗夫人看得起,被邀去苗家做事。女儿已经答应了,过几日腿好了就去,以后爹娘来,女儿恐招待不周。”这是明晃晃地告诉辛氏,她不在家,来也无用。
辛氏听了很不赞同:“你一个女子抛头露面还不够,怎还要去别人家做工,这像什么话。”
傅芷璇没看她,只对父亲说:“苗夫人以一介女流之身,掌偌大家业,乃女中豪杰,女儿亦想向她学习,不求攒千金富贵,但求能自食其力。”
傅松源心里其实也不大赞同女儿去别人家做事,只是看女儿坚决的样子,他本身又心中有愧,只得让步:“那你注意安全,若是……做得不如意就回家,你还有为父。”
傅芷璇点头应是。
瞧她一脸疲惫,傅松源也不好多呆,只是出去嘱咐小岚好好照顾她,有事去傅家找他或是傅天意。
回去的路上,辛氏心里颇为忐忑不安,因为丈夫一脸沉色,从头到尾都没搭理她一下。
等进了屋,关上了门,傅松源忍了一肚子的气终于倾泻而出,他扭头看着辛氏,目光冰凉:“我原以为你糊涂,但好歹还有一颗爱子爱女之心,所以对你诸多宽容,可你看看你都办得什么事?迫不及待地把女儿往火坑里推?是不想要这个女儿了是吧?”
辛氏缩了缩头,小声辩解:“我都是为她好,文明长得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又对阿璇还有意……”
“闭嘴!”傅松源厉声打断了她,“阿璇这辈子嫁给谁都行,就是绝不能再嫁给季文明。你也不想想,阿璇让他丢了多大的人,还因此被判徒刑一年半,此子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他想再娶阿璇,绝没安好心。”
见她还要辩解,傅松源怒目一瞪,说了狠话:“辛氏,这是最后一次。以后阿璇,还有芷兰的亲事,你都不得干涉,否则,再有下次,你就回辛家吧,我傅家庙小,容不下你这等擅作主张,不听劝的妇人。”
辛氏这回是真的懵了,她与傅松源少年夫妻,一路走来,夫妻三十载,情分非同一般,可今天丈夫竟然说出了要休她的狠话。
她都这把年纪了,家中父母已逝,哥嫂年纪也大了,现如今是侄儿当家,谁会欢迎一个一大把年纪被休回来的老姑母。
“你好狠的心,我可是天意的母亲,你休了我,让天意和芷兰怎么做人?”辛氏又伤心又愤怒。
傅松源不为所动,只是抛下一句话:“你好自为之。”
***
这厢,思琪回头把抚宁巷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陆栖行。
对于季文明,陆栖行的印象有限得很,两次听说,皆是因为曹广的吐槽。
在曹广口中,这人就是个溜须拍马吃软饭的小白脸,令人很是不齿。
曹广这人虽性子鲁莽直率了一些,但从不说假话。所以陆栖行也下意识地不喜,他沉吟片刻,叫来章卫问道:“季文明不是判了徒刑吗?怎么还在外面蹦跶?”
章卫连季文明是谁都不知道,哪知道原因。不过徒刑皆是轻犯,想来这人犯的罪很小,走走门道,推脱个一年半载,等到大赦就免了。
这是时下官场上很流行的风气,章卫早有耳闻,朝廷官员大多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这次王爷竟特意提起了他,想必这人逍遥的日子也到头了。
“属下马上去京兆府督促府尹大人办重理此案。”
陆栖行招手叫住了他:“不用,让兵部给他安排个差事,远调京城。”
忽然,陆栖行想起曹广提起过季文明现如今的老丈人是安顺参将钱世坤,有这么一尊大靠山不用,非要回无枝可依的京城觅前途,想必安顺也不是他的福地。陆栖行思忖片刻,直接点了地点:“让他回安顺,降职一等录用。”
“是。”章卫点头,退了下去。
在一旁伺候的福康听了,涎着一张脸问道:“殿下,老奴让思琦改日给傅夫人透个话?”
总不能做了好事不留名吧。
陆栖行不悦地瞥了他一眼:“多事,你很闲?正好马厩的马许久没刷了。”
“没,没有,老奴想起来了,老爷子好像有事找老奴,老奴这就去。”福康边说边退了出去。
***
在家休养的傅芷璇完全不知道,自己厌恶的季文明和无可奈何的母亲,轻而易举就被另外两个男人给暂时解决了。
她躺在床上想了许多,季文明之所以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找她的麻烦,甚至舔着脸求和,不过是欺她势弱罢了。
真正要让他以后再也没办法找自己的不自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按进泥里,踩得死死的,再也不能翻身。
但她乃一介女儿身,不能进入官场与他争锋,唯一的办法就是多赚银两,钱能通天,季文明能用钱买通官府,推迟他的徒刑,若她有更多的银钱,也一样能买通他的上司,阻碍他的前途。只要季文明这辈子都升不上去,他也就拿她没辙。
所以这两日,傅芷璇并未闲下来,她把自己看过的书又温习了一遍,又把自己做生意来这几年遇到的事回忆了一遍,总结了一番其中的经验,回头还叫了严掌柜来向他讨教。
严掌柜听明她的用意,温和地笑了:“东家当不用如此,苗氏乃富商巨贾,他们的行事与咱们这种小店又不一样。若遇到故意找茬刁难的客人,我们只能息事宁人,以和为贵,但苗氏就完全不惧,他们若像咱们一样赔不是,反倒是坠了苗家的威名。”
“像前几年,有一李姓商人,托苗家从蜀地运了一批茶叶回来,结果到了京城,翻出来的茶叶都发霉了。李姓商人找上苗家,不依不挠,让他们三倍赔偿,苗家掌柜口头上同意协商,说此事他做不了主,需得东家同意。这么明面上拖延数日,暗地里却着人快马加鞭赶往蜀地,查清原委,带着证人证物回京,反告了这李姓商人一个诬告之罪。这李姓商人蹲了好几年大牢,家里的伙计掌柜也走的走,散的散,等他出来,家产已败光,只能在闹市摆摊卖糖水为生。”
傅芷璇听得啧啧称奇,也明白了严掌柜的意思。他当初虽也做过银楼的大掌柜,但与苗氏完全没法比,他的经验并不一定适用于苗家。
“多谢严掌柜提点。”
严掌柜摆手,宽慰她:“不敢当,东家放宽心,苗夫人虽一介女流,但却是个心胸开阔,豪爽大方不输男儿的奇女子。她既愿意主动邀你,定会好好教你,东家聪慧,细心观察,耐心学习便可。”
傅芷璇一想也是这个理,便放心了心中的担忧,好好养身体,并把家里的事安排好。
她这一去,也不知是何光景,客栈和糕点铺的事交给严掌柜打理就是,她唯一担心的是小岚。
此去苗家,她已经决定带上史哥,自不能再带上小岚,否则你是去做工还是去摆谱的。
小岚这丫头心眼实,又没城府,傅芷璇担忧她会被人欺负了去,索性安排她到客栈,一来那里有严掌柜盯着,也没人能欺负了她,二来也给她找些事做,免得她闲着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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