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芷璇没有异议,反正她的房间今晚是不能住人了。
瞧了一眼天边若隐若现的白光,她拂了一下衣服上沾上的烟灰道:“时候不早了,最近客栈事多,我得去处理一下事情。”
这是要做甩手掌柜的意思?季文明瞥了一眼把自己摘清的傅芷璇,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家里几个女人不对付,这还不到一天一夜就闹出这么多事,他真是心累得慌,暂时她们分开也好。
“好,让马叔送你,回头晚上有空我再来接你。”季文明笑着应下。
傅芷璇笑而不语,这还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季文明会知道什么叫祸不单行,什么叫家宅不宁,他哪会有功夫搭理她。
见季文明答应了,季美瑜眼睛一亮,伸手戳了戳万氏:“娘,咱们也跟嫂子去客栈吧。”
家里就一间上房没被波及,不用说,肯定是给那个钱珍珍住的。她跟娘只能去住下人房。
她真是讨厌死了钱珍珍,若不是她,他们一家还好好的一起生活,哪有这么多事。哼,她才来一天就把他们家弄成了这样,真是个丧门星,偏偏大哥还被这个丧门星给迷惑住了。
万氏也有些意动,这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了钱珍珍的刁蛮任性做反衬,她才体会出傅芷璇的好来。
这七年来,傅芷璇一直养家,半句怨言都没有。连她的儿子,在丈夫死后,停了学,都对她怨言老大。
万氏抬起头,期盼地盯着傅芷璇:“阿璇,既然客栈繁忙,那我跟美瑜也去帮忙吧。”
傅芷璇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她实在是佩服万氏,这种话也说得出口。帮忙?她这些年饭来张口衣来张手,一直是别人伺候她,她能做什么?不过是想去白住她的客栈罢了。
在厚脸皮上,这一对母子倒是如出一辙,为了利益什么事都说得出口。
她瞥了一眼很是尴尬的季文明,再看向面色狰狞的钱珍珍,慢悠悠地说:“多谢母亲了,只是母亲也知道,我现在欠了许多钱,万一再有人上门要钱,恐怕得连累母亲帮衬一二了。”
说完,眼神若有似无地瞟向万氏手中的小匣子上。
万氏以为她在打自己仅剩的那点私房钱的主意,把匣子往怀里一按,再用手死死捂住,生怕人不知道她怀里抱的是值钱的东西似的。
钱珍珍也看见了,心中暗恨,原来这老婆子还有那么多银子,那她下午却硬是厚着脸皮不还账,非要自己掏钱,真是个抠门又小气的老太婆。钱珍珍忍不住恨恨瞪了她一眼。
万氏毫无所觉,她抱紧匣子,慌张地摇了摇头:“那……娘还是不去给你添麻烦了。”
她就知道是这样。
傅芷璇无声地笑了。
***
季家这一夜过得很热闹,宫里也不清净。
征远大将军曹广曾经入宫伴读,与先皇和摄政王私交甚笃。
他这一次吃了胜仗,凯旋而归,本来摄政王是准备在极光殿给他接风洗尘的。
但曹广这人性子直,尤其厌恶文臣说句话都要拐十个弯那一套,再加上,最近国库紧张,上下一致提倡节俭,于是这盛大的欢迎晚宴就免了。
不过摄政王与曹广两人几年不见,两人免不了要秉烛夜谈一番。
曹广蓄着一团浓密的络腮胡,再加上从小练武,常年征战,身板硬朗,肌肉结实,脱下那一身铠甲,再瞪着两个铜铃大的眼睛,乍一看,不像是个领兵作战的将军,倒更像是个山匪水贼。
他的一举一动也无不证明了这一点。
这不,他也不管这是宫里,放荡不羁地脱了鞋袜,一条腿搭在榻上,另一条压在上面翘得老高,拿起一只大碗,倒了满满一碗酒,仰头一口闷了,直呼痛快:“还是这京城的九酿春够味。”
对此陆栖行见怪不怪:“够不够,不够,我再叫人给你送两坛子来。”
曹广瞪他:“你诚心想把我灌醉是吧。”
说完,不满地瞥了一眼陆栖行面前还没他拳头大的酒樽:“我说你在京城呆了几年,怎么也被那帮耍嘴皮子的同化了,喝个酒都不痛快。来,是爷们的就换大碗。”
陆栖行从善如流地换了一只大碗,两人你来我往,一边喝酒,一边谈论了一番边关形势以及朝中情况。
不知不觉已到半夜,两人都有些喝高了,突然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跪下道:“摄政王殿下,太后娘娘病了,云光殿的初月姑姑在外面请殿下过去看看。”
闻言,已有六分醉意的曹广猛然抬头,眼中浊气净退,精光乍现。
陆栖行眉一皱,不耐地喊道:“福康,福康……”
小太监懵了,低声道:“福康公公在外间,今晚是小人值夜,摄政王殿下有事请吩咐。”
陆栖行没理他,又吼了一声。
这次凌云殿的总管大太监福康终于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殿下,殿下您叫老奴?”
陆栖行食指一伸,指向小太监:“拖出去,杖责五十,赶出凌云殿,再有下次,你也给本王滚。”
福康一愣,虽不解为何他只是打了个盹儿殿下为何就这么生气,但这会儿认错总没错:“是,老奴有罪,老奴有罪!”
然后又连忙挥手让人把那小太监拖了出去。
过了片刻,陆栖行抬头发现他还站在那儿,凌眉一拧:“怎么,还要本王告诉你怎么做?出去告诉初月,生病了就请太医,找本王做甚,本王可不是郎中。”
福康这才明白陆栖行为何会这么生气,忙不迭地说:“是,老奴这就去。”
等他一走,殿内又恢复了宁静。
曹广伸手弹了一下瓷碗,发出嗡嗡的声响,他的声音在这杂音里似乎有些模糊:“我的殿下,我说你这一把年纪了,也该找个知冷知热的人。”
陆栖行斜了他一眼:“怎么,你改行做媒婆了?”
曹广摊手笑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放心,有兴趣做媒婆的不是我,是你的亲妹子,咱们的大长公主。”
陆栖行的眉心打成了一个结:“胡闹。”哪有妹子给兄长做媒的,传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
曹广吃吃笑了,陆栖行就这么一个妹子,真是打不得骂不得,够他头痛的。
“再喝一碗就睡觉了,明天还要早朝呢,臣今晚就不回去了,在你这儿赖一晚啊。”曹广又举起酒碗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喝完,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透了口气。
这一往外远眺就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栖行,你过来看看,那边是不是发生了火灾?”情急之下,他直接叫了陆栖行的名字。
陆栖行闻声走了过来,看到西南角的天空火光满天,不禁有些担忧,忙喊来福康:“去问问,外头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福康回来禀告道:“回殿下,是新封的武义将军家走水了。不过衙门的人已经赶去了,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
说完还偷偷瞟了一眼曹广。
曹广何其灵敏的人,被他这么一看,立即意识到可能跟自己有关,再一想,很快就记起了武义将军是何人。
“是跟我一同返京的武将,叫季文明。参将钱世坤的女婿,一个文绉绉的小白脸。”
季文明?陆栖行的记性很好,想了一会儿就记起这人是谁,丹凤眼一眯:“这人不是在京城有妻室吗?”
曹广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他有妻室。”
陆栖行隐去了入粟拜爵那一段,只说:“前一阵去城外,遇到他的妻子在难民营施粥,倒像是个热心的。”
曹广意外地扬眉:“你对她的评价蛮高的嘛。若真如此,那姓季的就更不是个东西了。”
曹广这会儿对季文明的印象更不好了。
“季文明娶的是钱世坤外室的女儿。当年有人送钱世坤一个扬州瘦马,没曾想钱世坤一头栽进去了,在外面置了宅子,十天半月不回一次家。最后连钱老夫人都坐不住了,最后趁着钱世坤去练兵的时候,跑到那扬州瘦马那儿去,准备把她远远的发卖了。”
“最后钱世坤突然得了风声赶了回来,拦下了钱老夫人,但那扬州瘦马在混乱中挨了不少打,动了胎气,最后难产生下了一个女儿就撒手去了。可能是因为愧疚,也是碍于先前钱夫人和钱老夫人的举动,他不放心把女儿交给妻子和母亲抚养,就在钱府旁边另外买了一座院子,派了亲信照顾女儿。只是这位钱小姐长大后的亲事颇为不顺,碍于她的出身和钱夫人的娘家势力,安顺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愿意娶她。最后不知怎么跟季文明搞到了一块儿。”
陆栖行挑眉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也这么长舌了。”
曹广举手喊冤:“你若待在安顺就知道,不用打听,也会有人向你普及这段香艳的往事。”毕竟安顺就那么大,大家平日的生活多无聊,难得有这么可以谈论的八卦,岂可错过。
“这么说,季文明不是你的人了?”陆栖行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
曹广气笑了:“我跟那种小白脸怎么会是一路的,你别侮辱我行吗?”
“那就好。”陆栖行突然起身,去了隔壁,片刻功夫后又折了回来,然后把一本折子丢在曹广面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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