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栖行从古琴后面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缓缓解释道:“我母后最喜欢古琴,以前她每天下午都要弹一个时辰,我是她最忠实的听众,久而久之也学到了些皮毛。你若喜欢,以后有空,弹给你听。”
傅芷璇抬头瞥了他一眼,很是汗颜地说:“我不懂音律,只是听着好听。”
她不过出身小户之家,能识字还赖于她爹喜欢读书,沐休在家时爱教几个子女,至于音律,连她爹也不会,她就更没机会去学了。
陆栖行伸出带着厚厚茧子的宽厚大掌抓住了她细腻的手心,低头温柔地看着她:“正巧,我也是个粗人,只会弹几首曲子而已,你若喜欢,下次我教你。”
傅芷璇可不相信,就连苗铮这种富家子,琴棋书画都无所不学,更别提他这样的皇室子弟了。他这么说,只是顾忌自己的面子吧。
她也不戳穿他,盈盈一笑,应下了:“好啊。”
陆栖行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到屏风的另一端,那边摆放着一张小桌,桌上放置着一个两只手那么大的描金盒子。
傅芷璇下意识地回头瞅他:“这是何物?”
陆栖行推了推她,鼓励地笑道:“打开看看。”
傅芷璇又瞧了他一眼。
陆栖行的嘴角带笑,看她回头,鼓励地扬了扬眉。
“神秘兮兮的。”傅芷璇笑了笑,走到盒子前,伸出手,按着盒子盖,轻轻往上一掀,一把巴掌大小巧精致的匕首映入眼帘。匕首鞘通体银白,上面雕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最引傅芷璇侧目的是雄鹰头上那两颗用红宝石做成的眼珠子,炯炯有神,宛如活物,一看就不凡。
她伸出双手,轻轻托起这把匕首,惊叹地说:“真漂亮!”与其说是一把匕首,更像是一个漂亮的装饰物。
“你喜欢你好。”不知何时,陆栖行贴到了她背后,低头满意地笑道。
傅芷璇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侧目瞟了他一眼,有些诧异地问道:“为何会想送我一把匕首?”
陆栖行没说话,只是伸出双手,按在她的手上,用力一拔,刷地一声,一柄闪着森冷光芒的匕首暴露在空气中,寒气逼人,让傅芷璇一窒,到嘴边的话忽地就说不出来了。
哪怕她对兵器不懂,也看得出来,这把匕首不是凡物,更不是她以为的装饰品。
陆栖行握住她的右手,对准桌上的一只砚台,都没怎么使劲儿,轻飘飘的一划,砚台应声碎成了两半,刀口处整整齐齐的。
傅芷璇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这砚台虽算不上特别坚硬,但也不可能像切菜这么容易吧。她垂下眼,盯着匕首锋利的刀口,啧啧称奇:“这是什么做的?”
“玄铁所铸。”陆栖行把匕首插回鞘中,然后放到傅芷璇手中,把她的手蜷紧握住匕首,叮嘱道,“这是我父皇特意让铸剑大师为我和皇兄打造的,一人一把。我特意换了一把刀鞘,看起来就像是装饰物,你带在身上防身。”
他不会无缘无故送自己匕首,傅芷璇听出了不对劲儿,黛眉轻蹙,不安地看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陆栖行扯了扯嘴角,双手握住她的肩,垂眸深深地凝视着她,神色肃穆:“阿璇,我要离开一阵,你好生照顾自己。”
“离开?”傅芷璇直觉没这么简单,抬起头定定地望着他,“你要去哪里?多久回来?”
陆栖行转过身,面朝窗户,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萧瑟的街道,一阵秋风刮过,卷起大片金黄的落叶,洋洋洒洒,漫天飞舞,不知飘向何处,不正如他现在的状况。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瞒她:“我要去截杀辅国大将军萧隆,也就是萧太后之父!”
傅芷璇动了动嘴唇,犹记得当初曹广的话,诧异地问道:“他不是在漠北吗?你要去漠北?”
“不是。”陆栖行转身,看向傅芷璇,向她道明了缘由,“萧太后以萧亦然病重为由,召萧隆回京,目的就是为了发动政变,杀了我,肃清朝中反对他们的势力。今日我接到曹广的飞鸽传书,萧隆已于三日前带着五千轻骑进京,也不知御林军中是否有他们的内应,为保万无一失,我必须在半道把他杀了。”
这是杀他的最好时机,萧隆从军三十余年,战功赫赫,等进京,再想动他就难了。
“不能让别人去吗?”傅芷璇不舍地看着他。
陆栖行摇头:“这次萧隆秘密带了五千骁勇善战的骑兵进京,可进可退,未免出现意外,我必须去,否则,若是让他发现这是一个圈套,逃回了北疆,大燕将四分五裂,以后我们将腹背受敌,还潜藏在北疆收拢北军的曹广也很危险。”
这么说,必有一场恶战了。傅芷璇不能阻止他,只能忧心忡忡地叮嘱道:“你小心些。”
陆栖行伸手抚摸着她滑腻的脸蛋,笑道:“你不必担心,这是一件好事。萧隆在北疆经营数十载,根基甚深,若他一直龟缩在北疆,我亦拿他没办法。幸得这次萧太后帮我们把他弄了回来,只要他一死,萧家其余的人都不足为惧。”
若真这么轻松,他也不会如此慎重了。傅芷璇在心里叹了扣除,握住他的手,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陆栖行瞟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回过头,恋恋不舍地看着她:“天一黑就走,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原来他是特意来跟自己辞行的,傅芷璇眼眶一湿,头轻轻依偎到他的胸口,缓缓吐出三个字:“我等你。”
陆栖行抚着她柔软的头发,没有说话。
两人相依相偎,静默无言。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候在外面的闻方再次收到章卫催促的消息,不得不硬着头皮轻轻敲了敲门,提醒道:“夫人,天快黑了,咱们该回去了。”
听到他的声音,傅芷璇缓缓从陆栖行怀里抬起头。
屋里没点灯,黑漆漆的,她伸出双手,抱着他的头,从耳根慢慢抚向脸颊,不放过他面上的每一寸肌肤,似乎要借由这种方式,把他刻入心底。
陆栖行见她这幅样子,心疼得很,用力按住她的头,把她搂到怀里,凑到她的耳畔,用力承诺了一句:“下次再见之日,便是我娶你之时!”
两人静静地拥抱了片刻,傅芷璇压下心头的不舍,推开了他,往门口走去,手扶上把手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我走了,你保重,一定要回来,否则……否则我就嫁给别人,气死你!”
明知她说的是气话,但陆栖行心里还是有诸多不舍,他大步往前一跨,走过去,长臂用力一捞,再次把她抱入怀中,对着她的耳垂,重重咬了一口:“休想!”
说完不舍地低头含住了她的唇,激烈又动容,似是要把所有的不舍和挂念全倾注在这个离别的吻中。
“若是遇到事,拿着匕首去找御林军总统领侯岩庭。”最后,他附在她耳边轻轻地提醒了一句。
“嗯。”傅芷璇应了一声,抬起头,身边已经没有人了,茶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二楼大开的窗户处吹来一阵阵冷风。她下意识地拢紧了上衣,望着那洞开的窗户,低喃了一声,“保重!”
明明听到动静了,怎么还不出来?闻方在外面等得百爪挠心,再一看彻底暗下去的天色,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手,正准备再催一边,忽然,门嘎吱一声被拉开了。
“走吧,回去了。”傅芷璇双手缚在小腹处,神色如常地说道,然后率先往楼下而去。
闻方装作没瞥见她红肿的眼睛,轻轻跟在后面。
两人一言不发地回了客栈。
第二日,傅芷璇仍旧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前往城南,查看善堂和义学的进度。
工程已经接近尾声,屋顶的横梁已经搭好,今天在盖瓦。这片房子盖的都是巴掌大的黑瓦,薄薄的一片,成本虽然高了一些,但比茅草做房顶更耐用,也不用过几年就要翻修一遍。
附近流浪的乞丐和孤儿见到这样的高房大屋,纷纷凑过来,用火热的目光盯着这一切。
以后,他们也能住大房子了。
傅芷璇看着这些充满希望的目光,因为陆栖行离去而变得有些沉重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她沿着房子转了一周,李工头见她来了,立即在房梁上冲她招手:“傅夫人!”
“你们辛苦了!”傅芷璇含笑说道,“我来看看,一会儿就走。”
李工头知道她是个做实事的性格,并不在乎那些虚礼,因而便一挥手道:“好,那夫人自己转转,有什么要问的就叫小人。”
傅芷璇冲他点点头,继续往前走,才走了两步,忽地脚下一歪,整个人往地上倾斜而去。
幸亏身后的闻方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夫人,夫人,你怎么啦?”
傅芷璇勉强站稳,扯了个苍白的笑容,苦笑道:“刚才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砖头,脚扭了。”
闻方往下望去,见她右脚脚尖着地,一副不敢用力的样子,估计伤得不轻,连忙冲路边一个看热闹的大婶喊道:“麻烦大婶帮我把我家夫人扶上马车。”
那胖墩墩的大婶连忙跑了过来,一把扶起傅芷璇的右臂,边走边絮絮念叨:“闺女啊,走路得看着点,别走神,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得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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