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佳摇头,一脸坚决:“不行的,大钟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不能拖累他。他从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十四岁就参了军,无权无势,在军中摸爬打滚十几年,好不容易才升上都头,我怎么能连累他。他应该娶一个对他有助益的妻子。”
曾经自私自利爱慕虚荣的赖佳也会这样真心替另外一个人着想,傅芷璇很是感慨,她真的变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人好,人方才会对你好,即便她与大钟最后不能在一起,傅芷璇想,她也不会后悔。
若是季文明看到赖佳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会做何感想。
随后,赖佳又与傅芷璇说了一些季家的事,讲述了季家人的恶毒和变态。最后,她一再叮嘱傅芷璇,千万不要与这一家人接触,免得钱珍珍对她怀恨在心,找她麻烦。
傅芷璇领了她的好意,没说已经与季文明兄妹见过面了。
聊到后半夜,两人实在扛不住了,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傅芷璇忽然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就看见赖佳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傅芷璇很疑惑,走到门边,就看到赖佳走到院子里,打起井水,开始搓衣服。而院子的东南一角悬着许多绳子,绳子上晾着军服,旁边的地上还堆了一堆沾满灰尘的脏衣服。没多久,又有几个女子,从房里走了出来,跟赖佳一起蹲在院子里洗衣服。
原来她们白日里还要帮忙给士兵们洗衣服打杂。
忽然咯吱一声,赖佳房间左侧过去第三个门里走出一个穿着红色纱衣,露出一截白玉般胳膊的女子走了出来,娇笑道:“杨爷,慢走,奴家送送你!”
紧接着一个眼皮浮肿的肥胖男子走了出来,捏了一把她的脸:“晚上等着我!”
那女子娇羞地笑了,半边丰满的胸脯挂到他身上:“嗯,红儿等着杨爷。”
男子猥琐地捏了她的胸口一记,这才踩着晨曦出去。
冷不防看到这一幕,傅芷璇囧得一脸通红,一时间竟忘了非礼勿视这句格言。
许是她的目光太灼热,那女子侧头,挑眉看了她一眼,疑惑地问道:“新来的?”
傅芷璇不语。
那女子打了个哈欠,又瞥了一眼院子里正在忙碌的几个女人,嗤笑一声:“新来的,我好心提点你两句,别学这群假清高,为了少伺候几个男人就一天到晚洗衣服,哼,还不是躲不过,值得吗?”
傅芷璇看着赖佳认真又努力的侧脸,郑重地点了点头:“值得,每个心有坚持,并为之努力的人都值得赞许!”
“去,又来了个呆子!”红儿见与傅芷璇说不到一块儿去,轻嗤一声,“算了,你们爱怎么就怎么,我得去睡个回笼觉,别吵我。”
眼看时候不早了,傅芷璇推开门走了出去,对赖佳道:“我先走了,回京之前,我会再来看你一次。”
赖佳明白,傅芷璇这是提醒她有什么信之类的要捎回去就提前准备好。她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泡得红通通的手,站起身,低声说:“走吧,我送你,巷子口有守卫,咱们出去要准出证,昨晚大钟弄了一个,我去给你拿。”
“可我昨晚跑进来时,没有人拦着。”傅芷璇诧异地说。她昨夜那一路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赖佳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小箱子,打开,取出准出证,苦笑着说:“有女人进来,守卫不会拦着的。”
傅芷璇想到倡营的作用,顿时无语了。
拿好准出证,赖佳带着傅芷璇出门,两人刚走到门边就看到大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飞快地把两人推了进去,急切地说:“不要出门,昨夜,两个参将的人打了起来,梁军也不知为何与我们起了冲突,消失许久的史副将突然回来了,现在军营里一片混乱,街上到处都是士兵,城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边说边关上了大门,还找了一根大腿粗的圆木抵在门后。
光听他这么说也知道现在城里的形势有多混乱复杂,傅芷璇有些着急,她昨晚跑了,也不知武午一个人能否对付得了那四个家伙,还有她一直没回去,他们恐怕要着急了。
“这里安全吗?”傅芷璇扭过头问大钟。
大钟抓了抓脑袋:“这附近没多少士兵过来。”
也是,逃兵的目标是银钱,他们知道倡营里都是无依无靠的苦命女子,没什么银子,自不会过来。至于甘源钱世坤他们的嫡系抢地盘杀人和谨防被杀都来不及,更不会管这破地方。
会到倡营来的,顶多是个别势弱的逃兵,不过有大钟在,应该能应付过去。
傅芷璇按捺着焦急的心情,坐在门口,偷偷往门缝里望去。
很快,倡营里其他的女子也接到了消息,一个个都回了房,收拾好细软,随身携带,然后把门紧紧关上,躲在里面默不作声。个别胆小的,忍不住偷偷哭了起来,一时之间,倡营里到处都压抑的哭泣声。
听到这此起彼伏的哭声,傅芷璇愈加烦躁,忍不住站了起来,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赖佳见了,拉住她安慰道:“夫人莫急,等街上平静一些,让大钟送你回去。”
这种情况下,她一个弱女子上街,无异于找死,傅芷璇只能接受赖佳的提议,点头道:“嗯,那就劳烦你们两了。”
***
城外,陆栖行阴恻恻地盯着曹广:“说好今晚动手的,你为何不知会本王一声就提前一晚?”
曹广往后退了两步,举起手,晃了晃,吊儿郎当地说:“你这是生哪门子的气?我这不也是没办法,谁叫好巧不巧的,昨天万昆的人恰好到了西郊。正好,西郊那边布置好了,提前一天动手也无妨,免得今日还要想办法引万昆的人到西郊,多费功夫还不一定能做到现在这样不露痕迹。”
他说得不无道理,昨日确实是动手的好机会。陆栖行没法反驳,只是……他盯着远处紧闭的城门,心情变得恶劣无比的。
他答应了傅芷璇要回去的,可现在曹广提前一天动手,导致城门昨夜关上后,今日都没再开,把他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除非强攻,否则城门一时半会绝不可能会被打开。
但是,曹广一旦露面,下令攻城,城里甘源、钱世坤与万昆都会立即抛弃现在的嫌隙与敌对,一致对外,这对己方不利。即便此战能胜利,他们也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陆栖行闭上黑沉沉的眸子瞥了一眼远处巍峨的城墙,扭头问曹广:“你今晚准备让多少人暗中登城?”
曹广想了一下,说道:“不多,我一共准备了五十人,他们都是攀爬的好手。西门往东走三里左右的那段城墙是用夯土所建,仅有两丈,是安顺城墙的薄弱处,最近城里大乱,此处的守卫也会相对松懈一些,速度快点,兴许可以取胜。”
陆栖行颔首:“算本王一个。”
闻言,曹广眼珠子都差点凸了出来:“你这么着急进城做什么?安顺城现在内讧得厉害,粮仓又被我们动了手脚,要不了几日他们就会投降,你何必急于这一时。”
陆栖行斜了他一眼:“你问那么多作甚,这是本王的私事。”
“私事?”曹广眯起眼打量着他,“你在这安顺城里能有什么私事?这私事重要得过你的安全?”
见陆栖行不搭理他,他又问章卫,章卫嘴紧得跟河蚌,任他怎么问都不肯说。这成功地引起了曹广的好奇心:“行,要去大家一起去,我今晚与你们一道进城去瞧瞧热闹,顺便会会甘源这王八羔子。”
第90章
是夜, 一行五十三人穿过冰冷的护城河, 来到了西门东边那段由夯土所造的城墙下面。
这段城墙原也是石头所建,但在一次战火中倒塌了,因为缺少石料,就改由了夯土建造。因而比周边的城墙要稍微矮一些, 相较石料所建的城墙,这一段墙面没有那么光滑平整,更容易攀爬一些。
今夜这五十人登城是早前就规划好的事,因而一道约定时间就有人在上面接应他们。
听到三声嘹亮的猫头鹰叫,曹广立即来了精神,站起来, 两手放在出唇侧, 做喇叭状,跟着回应了两声猫头鹰叫。
很快,上面丢下来十来条两根指头粗的麻绳,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即抓住麻绳呼哧呼哧往往爬。
连续爬上去两批之后,曹广才招呼陆栖行与章卫一起爬上去。
不过三人到底没经过长期的训练, 不懂技巧,比这些娴熟的士兵差远了, 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攀爬上去。
“老了,都不中用了。”曹广一屁股坐在地上, 也不管他旁边还躺了两个昏迷不醒的南军士兵,拍了拍手,自嘲了一句, 旁边的士兵立即上来跟他汇报城里的情况。
陆栖行与章卫两人站在城墙上,远眺内城。
城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偶有零星灯火在闪烁,完全没法想象,这座看似平静的城池底下潜藏着多少汹涌的暗潮。
“喂,看什么呢?”不知何时,曹广走到了他们后面,拍了两人的肩一记。
陆栖行回头看他:“你的事忙完了?”
曹广拍拍手,幸灾乐祸地说:“完了,城里现在就那样子,听说钱世坤重伤,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甘源跟他彻底杠上了,两人闹得正起劲儿,不过不知为何,两人闹得很克制。我让他们再查查,争取再添一把火,同时也给史灿减轻点压力。走吧,这些事自有人操心,我带你们逛逛安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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