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让出一条路,孔什长带着洪志山往里走,顺便解释道:“把总,这小子太奸猾了,藏在狗洞里,若不是连云那小子眼尖就让他跑了。”
洪志山总觉得不对劲儿,狗洞能有多大,还能让人钻进钻出,等见到被抓住的这人后,他的疑惑顿时有了解答。
“孙小,你怎么在这儿?”
见他一口就叫出了此人的名字,孔什长脸上的笑一凝,小心翼翼地问道:“把总,你认识他?”
洪志山没理他,走上前,一把抓起孙小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说,你怎来这里做什么?”
孙小人如其名,是个侏儒,身长不足四尺,又瘦又小,看起来跟个四五岁的孩童差不多,也难怪能从窄小的狗洞中来去自如了。
“放开我,你晃的我头晕。”孙小用手抱住头,大声嚷嚷,一点也不畏惧洪志山,更没有任何沦为阶下囚的自觉。
洪志山皱眉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把他丢到了青幽幽的草地上,摔得他头晕眼花。
孙小捂住头,夸张地呻吟起来:“哎呀,好痛,好痛,把总打人了,洪把总打人了。”
洪志山显然对他知之甚深,一句话就点住了他的脉门:“来人,把孙公子送到钱参将家。”
“别,别,洪志山,志山兄,我说,我说……”孙小立即停止了夸张的尖叫,举起手,做投降状。
洪志山伸手制止了正欲上前的两个士兵,板着脸问:“还是刚才那两个问题。”
孙小挠了挠头,用手指轻敲左脸,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样:“昨日傍晚,我在酒馆跟一个叫王二的人拼酒,我输了,所以就答应他到狗洞里睡半夜。”
洪志山的视线紧紧盯着他的脸:“书房是你弄的吧,你想找什么?”
孙小翕了下鼻子,慢吞吞地从屁股下面摸出一截纸,上面还残留有甘源的签字,似乎是从什么文书上撕下来的:“那,我就拿了这个。既是打赌,口说无凭,总得来点真凭实据啊,这就是我的证据。”
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洪志山气得脸色铁青,扭头对孔什长说:“派两个人把他送到钱参将那儿!”
“喂,姓洪的,你不讲信用,我都招了,你为什么还要把我送到舅舅那儿?”孙小四肢一摊,仰躺在草地上不动。
见洪志山没有任何收回成命的样子,他急了,口不择言:“哼,我知道了,季美瑜那小丫头的怀疑没错,洪志山你是看上纪氏了吧?”
洪志山见他越说越不像话,眉拧得死紧:“闭嘴,休得胡说。”
但孙小却当他是恼羞成怒了,更加觉得自己的猜测是真的:“我胡说,我哪儿胡说了,甘源是曹广的狗腿子,他现在成了丧家之犬,这偌大的宅院还不知会落入谁的手里呢。我来转转怎么啦?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吗?”
洪志山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但又不好向他这个二世祖解释这里面的内情,皱着眉吼道:“还不把他拖下去,我的命令都不听了是吧?”
“诶,洪志山,咱们俩好歹认识这么多年,你不能见色忘友啊,喂,你来真的啊,快叫他们住手……”
孙小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大门口,甘府内,刹那间又恢复了宁静。
孔什长忐忑不安地看着洪志山黑沉沉的脸色。把总大人一开始只说他们的职责是看守甘府,但他跟在一旁看了这么多天,再加上今天的所发生的事,心里也约莫猜到了一些,事情跟他原先想的南辕北辙。孙公子这无意中一闹,只怕坏了他们把总的大事了。
“把总,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怎么做?洪志山一脸怒色,但更多的是无奈和心累。孙小这个二世祖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现在已经打草惊蛇,躲在暗处的人肯定知道了这是陷阱,再想引他们上钩已经不可能,再留在这里已无用。
不止如此,甘参将这一步棋子也一并废了,他回去如何向上峰交差?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你带两队人守在这里,保护甘夫人母子三人,其他的人收拾一下,跟我走。”
做了这个安排,洪志山又转身去了花厅。
花厅里,甘夫人半边脸颊肿得跟馒头似的,旁边一个小丫鬟拿着冰块在替她冰敷。
洪志山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朝她一拱手:“连累夫人,下官万死难辞其咎,他日再向甘参将负荆请罪。”
甘夫人摆摆手,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洪大人言重了,此事只是意外,与大人无关,大人不必内疚。我还未谢谢你这些日子来的照顾呢。”
顿了一下,她有些迟疑地问道:“洪大人,是不是我家老爷快回来了?”
洪志山来这里,致歉为其一,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向甘夫人辞行,因而她一问,他也就顺势说了:“没错,夫人,今天闯入甘府的人已经找到了,他是钱参将的外甥。”
甘夫人很是意外:“钱参将的外甥,他为何做这种事?”
洪志山苦笑着解释道:“他被人蛊惑,打赌输了,被对方要求在夫人府上的狗洞过一夜……他这么一闹腾,咱们的计划也全暴露了,下官留在这里亦无用,因而准备今日就回去复命。想必不出一日,甘大人就会回来了。”
从他嘴里得到了确切答案,甘夫人激动得差点落泪,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总算熬到了头。她捏住帕子的手合拢在一起,默念了一声菩萨保佑,然后又对洪志山说:“这些日子洪大人辛苦了,等我家老爷回来,一定好好谢谢洪大人。”
洪志山本就已投靠了甘源,哪敢居功,忙道:“夫人言重了,这是下官应做的。夫人,下官留下了孔什长,让他带了两队人马守在府外,你有事可以吩咐他。”
甘夫人连忙感激地笑了笑:“还是洪大人想得周到。”
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洪志山也不便多留,一拱手道:“夫人,既无事,下官就告辞了。”
甘夫人站了起来:“好,洪大人慢走。”
洪志山点点头,转身就走,刚一迈下花厅的几步石阶就看见甘源的大女儿甘晴光着一对白生生的脚丫子就跑了过来,脸上全是泪。
“大小姐,发生了何事?”
甘晴不理他,手里紧攥着一张纸,捂住脸,边跑边哭,一口气奔到台阶处,扑通一声,栽在了地上。
“小晴,发生什么事了?”听到外面的动静,甘夫人走了出来,一踏出门就看到女儿一身狼狈地趴在石阶上,脸上全是泪,额头上还磕出了一道红印子。
见到母亲,甘晴就跟见了救星一样,扬起手中的纸,边哭边喊:“娘,弟弟不见了,你快去救他。”
甘夫人心头一颤,走过去,弯腰扶起她,安慰道:“他是不是趁着你午睡跑出去玩了?”
甘晴不住的摇头:“没有,娘,屋子里我都找遍了,没有人,还有,这张纸,你看,你看就明白了,弟弟是被人抓走了。”
甘夫人颤抖着手接过纸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大字“拿甘源的人头来换他儿子”。她顿时吓得三魂掉了两魂,脑子里气血翻涌,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
旁边的洪志山一瞧不对劲儿,连忙伸手扶住了她的肩,待她稍微平静了一些才问道:“夫人,这纸上写了什么?”
甘夫人把纸递给了他,掩面痛哭起来:“我的儿,我的儿,洪大人,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小祥,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洪志山一看清纸上的字也是脸色大变,不过他到底比甘夫人母女沉得住气,连忙挥手叫来一个士兵,厉声吩咐道:“传我的命令下去,立即封锁了附近的两条街道,另外,安排二十个人,在府里找一遍,仔细点,一定要找到小公子。”
等安排妥当后,他又沉声安抚甘夫人道:“夫人不必忧心,府邸外戒备森严,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个大活人带出去并不容易,兴许小公子只是嫌待在屋子里太无聊,自己跑出去玩了。”
他这番说辞并不能安慰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甘夫人一脸焦急,双手合十:“但愿吧,菩萨保佑我儿平安。洪大人,你有事就去忙,不用管我们母女。”
洪志山明白,她这是委婉地催促他去找孩子。其实洪志山心里的焦虑不比她少,现在甘源的独生子在他眼皮子底下丢了,若找不到人,他以后如何面对甘源?
“下官安排几个人守在这里,夫人和令千金先回花厅等消息,下官先去了。”
甘夫人抱紧女儿,点点头没说话。
***
“怎么样?”洪志山问孔什长。
孔什长一脸苦色:“把总,府里没人。”
他们今天已经把甘家搜了好几遍了,熟得很,几下就搜完了,但完全没有甘祥的身影。
洪志山没做声,铁青着脸,大步踏出大门,往门口一站,扫了四周一眼,冷声质问道:“人呢?守在门口的人和街边的人呢,都他妈给老子死到哪儿去了?”
孔什长被他这震天动的怒吼吓得脖子一闪,偷偷瞥了他一眼,小声说:“把总,你中午的时候让刘旺带人回去休息了。”
洪志山这才想起,他这里只有两百个士兵,分为两营,轮流值守。刘旺带的那一营昨晚值夜,今早又在街上守了半天,他原想着不会有人来了,所以才叫他带人先回去休息,晚上好来接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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