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宝珠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有什么误会你好好跟她说,免得伤了和气。”
到底是长久跟林宝珠打过交道的,甭管是真心,还是碍于在张记做工挣钱,这几个妇人倒是都柔声劝说着,却没一个顺着张月娘想的那般站在她这边指责林宝珠的。
说起来这样是林宝珠会来事儿,现在除了村子那几个总祸祸事儿的,如今谁不念她的好?甭管是家里或是嫁出去的闺女家的孩子上私塾学识字的事儿,还是能做些工守着家门口就能挣钱的营生,那可都是人家宝珠这闺女使的善心。
不说别的,端是村子里的大辈老人跟里正,哪个提起林宝珠跟张满囤来不竖大拇指的?当初里正召集大家伙儿说开设私塾的事儿时候,全村但凡去了的人,可都拍着胸脯保证要护着张家两口子的。
她们是没什么花花肠子没什么弯弯绕的心眼,可并不代表她们愚到不知好歹。村里人大多都是朴实的,得了人家的恩情,没道理转脸就帮着别人指责人家。
说实在的,要是林宝珠真是那种薄凉不认人的,又怎会处处为村子里的人考虑?想到以前也曾因为一些流言蜚语误会宝珠两口子,可后来一块共事儿了才发现,她们那个时候暗地里的嘀咕跟指点就像个巴掌一样活活打在自己脸上。这么一琢磨,几个人就更加不敢轻易下结论了。
见有人来劝和了,虽然不像是自个预想的那般,但张月娘紧绷着的心还是松了下来。
她抹了一把泪,然后凄凄惨惨的说道:“我不该仗着大姐的身份说教宝珠,可咱们张家现在没有长辈了,爹娘都不在了,有些话也只得我说了。宝珠,大姐的话糙但理不糙,咱们当女人的可不就是一辈子为着这个家?”
一边说着,张月娘就斜眼用余光瞥了一下一直沉着脸的张满囤,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继续说道:“大姐没别的意思,就是许多年没回来过了,想着回来看看......”
见张月娘苍白着脸,明显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加上这会儿她哭的凄惨,倒是让人心生怜惜。再加上林宝珠那边一直冷着脸,而且相比之下,林宝珠气色不错,还真有那么几分持强凌弱的感觉。
她们不知道张月娘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当初张家生了变故,她一直没出现,当时还有人说她是过上了好日子昧了良心不认娘家人了。可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那样啊。
反正瞧着凄惨的张月娘,几个人都不禁唏嘘起来。
刚刚劝和着说话的嫂子一瞧这模样,不由扶住了张月娘,然后略有责备的冲着林宝珠开口:“宝珠,听嫂子的话,有什么事儿回屋里说去,到底是家务事,别让外人笑话了去。”
听了这话,林宝珠忍不住嗤笑一声,呵呵她可不信奉家丑不可外扬的话。难不成捂着藏着,就能不让人猜测了?只怕要是那样,外人估计会传出更离谱的事儿来。
“嫂子莫要劝我,咱们打了这么久交道,我是什么脾气,你们也都清楚。”林宝珠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反而讥诮的冲着张月娘继续说道,“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今儿你也别故意抹黑我,更不用惺惺作态假装可怜,没得让人听不下去觉得恶心。”
“当初你跟满囤跟张家怎么个隔阂,怎么个矛盾,那些我不管。哪怕当时你打杀了我男人,我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因为那时候我是个外人,你们有什么事儿都容不得我计较。可现在,你一个出嫁的闺女回来,张口就指责我抛头露面管着张记的生意,闭口就话里话外的说我不安于室,要霸占满囤的家产。我且问你,哪家有这样的规矩,娘家还要出嫁的闺女当家?”
林宝珠越说,心里倒是越气愤了。许是因为自家男人在身边的缘故,突然就觉得有些委屈了。
“你说私塾要让姐夫来做先生,我倒是要问问,姐夫这些年没有继续科考,那是否又研读了什么典籍?村子里好不容易才有个让孩子们上学做功课的地方,难不成就为了你那点私心,让孩子们被一个肚子里全是胭脂水粉日日陷在温柔乡里的秀才带坏?”
昨晚的时候,自家男人说了碰上张月娘的场景,那韩柳旭若是真有读书人的气节,怕也不会那般孟浪行事。要说他重规矩,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能当街同别的女子不清不白拉扯,却处处轻视侮辱结发妻子,那种人就算肚子里有些才华,也敌不骨子里腐烂坏透了的一个缺点。
这样的人别说是给束脩了,就是白来教授孩子们学识,她都不会允许的。更何况,张月娘居然厚着面皮舔着脸要县衙官学的束脩数,真当一个秀才爷就是天大的好了?
而张月娘提出说要让韩柳旭来村子里教书,如今想来估计也不全是为着那点束脩,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着扒拉张记的好处呢。否则她也不至于提起张家的产业来。
“你口口声声说要帮衬我们,我且问你,你能帮衬什么?是用他秀才的功名帮我免税,还是能替我看管着茶山做工?帮衬,呵呵,你还真有脸说得出来。”一般时候林宝珠还真没有这么大的怒气,不过现在越看张月娘越厌烦。
要是张月娘自个没有什么歪心眼,只是被婆婆跟韩柳旭逼着回来讨要好处或者银子的,许是她还会叹息几声然后心疼一番这位大姑姐处境不容易。毕竟,就算她再喜欢独立自主的女人,也不得不考虑这个年代的局限。
可是并没有,张月娘没有一点羞愧或者难以启齿,甚至她张口就能说出许多自以为是的话。那些话,哪一句可都不是为着小两口出发的,而且是句句带刺。尤其是确定了自个没有娘家撑腰以后,更是一副高高在上说教的语气。
“你说是为着我们好,说是心疼满囤想回来看看,那我问你,你回来这么久了可有问过一句满囤过得好不好?可有打听过一句他以前吃的苦受的罪?”林宝珠冷着脸,看着开始手足无措的张月娘,然后冷声冷气的继续问道,“大姐,凭良心说,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来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下张月娘可就被骇的半晌搭不上话来了,尤其是见她这个弟媳口舌清楚,句句都戳中她心虚的地方,当即她就有些蔫巴了。说到底,她也是心虚的,其实刚开始回来时候的的确确是觉得有些羞愧,但也惦记着自家弟弟。可回来后看到曾经破衣烂衫的弟弟如今起了新房子,娶了个逃难的媳妇虽说不是穿金戴银却也是穿戴极好,下意识的她就觉得这些年受苦受难的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甚至,心里开始有些埋怨了,要是当年弟弟能有这番身家,哪怕是再有了产业以后找寻到她,那她定然不会处处被看低。
后来她哭诉过以后,见到一直冷着脸不愿搭理自个的弟弟张满囤软了态度,心里也是受用的。对于林宝珠那外人,甚至还觉得稍稍有些得意。毕竟是血浓于水,再怎么着,亲姐弟之间的感情也不是旁人比得上的。
只是能跟韩柳旭那样人面兽心的男人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心思也算不得单纯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碰张满囤的忌讳,更不能惹了人反感。
也就是想着这些,她才专门寻了个没人的时候拉着林宝珠说话。最开始她是试探着,想着若是林宝珠是个性子厉害的,那就打几句哈哈当时玩笑过去了,但见到林宝珠表现并未激烈,所以她才敢越发的拿大了。
却不想,这位弟媳不是没脾气,而是个心机深沉的。她不开口辩驳就罢了,一开口就直接跟她撕破了脸面。
其实她出来哭哭啼啼的闹着要走,本意也并非是装可怜让人同情或者让人借此发难责问林宝珠。不过是想着甭管是张满囤还是旁人劝说两句,她也好借驴下坡,趁机抬高自个的姿态,又能让人念个好。
可哪知道林宝珠不按套路来,揪着她那会儿的话不妨,当真是半分情面都不留。好歹她也是张满囤的亲大姐,难不成得罪了她,当张家媳妇的林宝珠能得了好?
再看张满囤,眼里哪里有她这个大姐,甚至连个外人都不如。再怎么说,曾经年幼时候也是有过姐弟情谊的,那么亲密深刻的情分,就因为一个外人说没就没了?真真是让人心寒,瞬间,张月娘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那点心虚也尽数化作了怨气。
“我能有什么心思,是你容不下我这大姑姐罢了,千说万说无非是你们日子过的好了,怕我是累赘了上来占便宜罢了。一个外人站在张家院子里张牙舞爪的,端着个架子给谁气儿受!”张月娘咧着嘴要哭不哭,但语气却也是越说越气愤,“满囤,再怎么说,我也是打小背着你上山的大姐啊。当初在山上打柴,我捡到鸟蛋舍不得吃,眼巴巴的给你烤了吃。你想喝甜水,家里买不起,是我上山去掏了蜂窝,哪怕被野蜂叮了半死也没舍得丢掉蜂巢......”
嘶哑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到张满囤耳朵里,使得一直冰冷着表情的男人有了一丝动容。他未尝是不念着儿时的那份情谊,否则又怎么会允许张月娘在家里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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