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不想与他多待,直说:“我困了,你放我去睡。”
没成想,陆晟的手臂更紧了紧,带着笑意说道:“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朕听闻你病了,一路快马赶来,到眼下连口水都没喝上,你却急着赶朕走?天底下还有比你更难伺候的没有?”
“那是你的事,是你要来,可没求你。”
“好得很,朕现在就走,再不来了。”
两人就似小孩子斗气,你一句我一句地顶着,隔了半晌却不见陆晟松手,青青忍不住抬起头来问:“你怎么还不走?”
陆晟被她气笑了,捏着她的耳垂说:“朕不走了,偏不让你如意。”
他说这话时眼中带着无奈又带着宠爱,令青青恍然间似乎回到童年,当年父亲的眼神便是如此,令她时时沐浴在天家的宠爱当中,在万万人之上,享万万重尊贵。
她呼吸一窒,纤细的手指轻轻抠弄着他胸前那只云中腾龙,呐呐道:“我这是风寒,你与我靠得这样近,不怕我传了给你?”
“一点小病小难,不必挂碍。”陆晟的手穿入她柔顺的长发,一时间不知是因他眼神还是抚她长发的动作,青青觉着心下一片柔软,低声问:“既是一点小病,你还来这做什么?”
陆晟道:“不做什么,只看看你。”
青青慌忙躲开他的眼,将下嘴唇咬得发白,末了还是陆晟用大拇指指腹拨开她的唇,“这东西归了朕,你不能自己折腾。”
她还未回过神,抬起脸,眨着一双泠泠如水的眼睛痴痴问:“什么?”
他低头含住她下唇,身体力行地为她解惑答疑。
这一回她并未挣扎,他吻到尽兴,却也在她口中尝到药的苦涩余味,拧着眉毛说:“安心养着,朕这就走。”
青青却问:“苦不苦?”
陆晟不答,她自顾自说下去,“才见我吃过药,明知是苦,为何还是不知要停呢?”
陆晟冷着脸,方才的好心情全然散了,皱眉道:“要停要进,都由不得你。”
说完将她放回床上,再没有留一句宽慰的话,匆匆赶回猎场。
眼下青青却没有半点睡意,反而盯着床柱上的雕花发愣。春桃正想来劝她几句,忽而发觉她面上带笑,讳莫难测,春桃纵有满肚子劝慰人的话,这时候却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次日,行猎总算结束,陆震霆依约带回一黑一白两只狐狸,一早用过饭,正要说是行囊回京,青青一面清点物件,一面与陆震霆闲聊,外头却突然传来吵闹声。
陆震霆放下茶盏应声出去,青青原本不打算理会,单听见女人哭声,到底还是出了门进到院子里,瞧见个眉高眼身,身材高挑的关外女子正缠着陆震霆哭哭啼啼哀求。
说到底,陆震霆对尼娜的新鲜感还没过,因此她啼哭流泪他也不见厌烦,只反复说着,“爷不方便领你回去,昨儿不是赏了你不少东西,你自己个儿留着,好好过日子吧。”
尼娜却道:“尼娜不能跟着王爷,还不如死了,要这些金银首饰有什么用?不过是便宜我那不成器的哥哥与恨不能将我像牛羊一样卖了的阿爹。”
“那你就找个人,嫁了干净。”
“我不嫁人,尼娜活着是你的人,死了也是你的鬼!”
陆震霆终于不耐烦了,呵斥道:“得了你,甭跟爷玩汉人寻死觅活那一套。”
“哪一套?”
尼娜只听见一把清灵婉转好嗓子,仿佛是春日枝头的小鸟儿,却远没有鸟儿聒噪。
她是沉,是静,是流转之中唱诉多情。
院子里静下来,连鸟雀都不再出声。
陆震霆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回头说:“你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你当心又着凉。”
“被你吵得头疼,索性出来看看。”青青上前一步走到他身侧,看着满脸泪痕的尼娜,“王府规矩多,不如草原自在,你当真愿意?”
尼娜学着样子朝她磕头,“我愿意,不不不,奴婢愿意,奴婢只要能跟着王爷,奴婢什么都愿意。”
这一番决心表得连青青听着都感动,不见得陆震霆不动心,只不过碍着她不得不决断,倒不如她做个顺水人情,横竖她与陆震霆的缘分也长不了,“你收拾收拾,走时与我的丫鬟们挤一挤,你可愿意?”
“愿意!奴婢多谢夫人大恩大德,奴婢愿意当牛做马一辈子伺候夫人。”
“那倒不必,你只当牛做马伺候王爷吧。”说完横了陆震霆一眼,这眼角含怨带嗔的,却将他勾得一愣,当下顾不上悲喜交加的新欢,上前两步握住青青的手,由衷感激道:“当年若是能娶了你就好了。”
青青道:“好什么好?进了你的门,成日忙着给你张罗侍妾?你好了,我却是不能好。”
陆震霆笑道:“那怎么能呢?爷自然是要对你千好万好,恨不能剜心掏肺地好。”
他这话其实也不错,他除了在女人上头乱了点,对她确实称得上千依百顺。
虽说回了京,陆震霆大多数时候都让尼娜缠得脱不开身,但到了要出征的时候,却还记得要与青青道别。
日头升高,他已穿上铠甲,似画中战神出现在她眼前。
两个人许久不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正要说话,青青却忽然倚到他身前,令他心中一阵狂喜,自觉她到底对他有情,胸前一阵热切,拥紧了她切切道:“你放心,最多三个月爷就能打了胜仗回来,到时候再给你讨个侧妃的名头,不信他不给。”
青青轻抚他身前铠甲,柔声道:“我什么名头都不要,只求你平安去,平安回,别教我日夜担心。”
陆震霆听得眼热,一下收紧手臂,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身前,“府里都交代好了,没人敢给你气受,等爷回来……咱们一定好好过……”
“嗯……”
“爷心里,就只装着你一个,其余都是摆设。”
“我不计较这些,只求你心里有我。”
“怎么没有?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
“傻话。”她流出泪来,越发地惹人疼惜,心中不舍,却还要催他走,“快去吧,抽空给我写信。”
陆震霆爽朗笑道:“行,只一条,别嫌我字拙。”
青青转过背,低头拭泪,似乎不愿以泪眼相送。
时辰不早,陆震霆再有万般不舍,也不得不迈出院门,上马启程。
未过多久,远方的车马声似乎都已消散,春桃这时才走来说:“姑娘,车马已经备好。”
青青端起茶来抿一口,放下茶盏才开口问道:“我若是不走呢?”
“姑娘不要为难奴婢。”
她轻笑,“我知道,你们总有办法,不,是他——总有办法。”
她离开王府时什么也没带,比入京时更加轻便,来去都是孑然一身,无所挂碍。
马车缓缓向前,最终却停在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门前。
一列人跪在地上迎她,一个老婆子笑盈盈说道:“七姑娘在水妙庵替老太太敬香祈福,山上待了这么些时日,着实受累,老太太,二太太时时挂念着,一听姑娘今日要回,便一早都在老太太的慈寿堂等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量很大的一章
☆、22章
青青第二十二章
青青仿佛是一座从山顶旧庙抬下来的石像,任这座府邸如何热闹,都不能从她脸上瞧出半点欢喜颜色。
由此知晓,风再暖也吹不散阴郁。
春桃仍留在王府,她扶着身边一个圆脸丫鬟,自马车换小轿,绕过穿堂,经过怪石环绕的湖泊,再一处种满各色茶花的小园,便到了慈寿堂前院。
方一落轿,门前两个伶俐丫鬟便来迎她,一左一右地扶着进了正厅。
青青迈过门槛,在厅中站定了抬眼扫过去,赵家老太太、二夫人以及其余应当比所谓“七姑娘”长一辈的人几乎都在,一个个穿得沉稳肃穆,却又并非正经朝服。
不经意间,青青的眼神与二夫人撞上,便从她眼中读出隐藏深处的抵触与厌恶。她一早猜到这位赵二夫人并不喜欢她,当年的婚事也是半推半就,比起当驸马,赵二夫人觉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赵如峰能有更大的造化。
但此时此刻,赵二夫人竟成了她的亲娘,不知她叫她一声,她当不当得起?
青青这么琢磨着,忽然间勾起嘴角,一个不小心将赵二夫人吓出了一背冷汗。
好在这时候老太太扶着丫鬟起了身,颤颤巍巍迈着步子向青青走来。
在座妇人再不敢磨蹭,全都跟着站起来,等老太太弯腰屈膝,要正正经经向她行大礼,这厢二夫人想劝上两句,欲言又止,便将眼睛往青青身上看,指望她看在往日情分,也看看自己个现在的落魄身份,赶紧知情识趣地将老太太扶起来。
谁知她生生就受了这一礼,直挺挺站着,眼珠子都不挪一下。
老太太俯卧在地,视线落在一双开着并蒂莲的绣鞋上,扬声道:“老妇赵钱氏,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臣不是臣,主不是主,也难为老太太费尽心思想了这么个词。
老太太一跪,屋中人不论情愿不情愿,都知得跟着跪下,这一时间到这有些公主出巡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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