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慧嫔为他添上茶,徐徐道来,“小姑娘家家的无非是性子娇,对下倒是极好,宫里记她的恩的不在少数,就连元公公,从前不也是尽心尽力地讨好伺候,其他人可没这个福分。怎地?皇上见着小十一了?”
“前些日子俄日敦带她进宫,匆匆见过一次。”
“怎么晋王……”
“臭小子,闯进暨阳宫把人掳回来,认罚认打,真是油盐不进。”
慧嫔听了这句,显然放下心,还能多说几句,“也不知这小丫头现在如何,臣妾可是记得,小时候她个子长得慢,总是忧心自己长不高,还叫宫里的道士给她练一颗吃了即刻能长柳树那么高的丹药。”
闻言,陆晟不禁莞尔,“还有这事,但柳树都长得矮墩墩的,可见这小人儿也没甚见识。”
慧嫔凑趣道:“可不是嘛。臣妾从前去给皇后请安时,还见过她养的一只虎皮鹦鹉,嘴皮子比人还利索,但教的可逗不是好话。”
“都是什么话?”
“什么女夫子虎姑婆,明儿下雨不进学,别叫我绣花,可饶了我吧……”她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掩嘴笑。
陆晟道:“原来是个爱偷懒的。”
慧嫔道:“还有一句顶好的,是小十一的口头禅,原是她跟着老嬷嬷学的,一次让隆庆听了去,愣是教训一顿从此便改了。”
“哦?是什么?”
“是‘哎哟我的小心肝儿’。”说到此处,慧嫔自己个笑得不行,非等笑够了才接着说,“陛下您想想,隆庆从皇后那绕出来特特来看女儿,进了门却听见鹦鹉冲他喊‘哎哟我的小心肝儿,可真饶了我吧。’不是让人又好笑又好气么?”
“原来打小儿就调皮。”
他这么一说,慧嫔却忽然停下来,定定地瞧着他,问:“陛下那日见着她,她可还好?不知长高了没有。”
陆晟道:“瘦得很,个子……刚过朕肩膀。”
平平常常一句话,却让慧嫔彻底慌了神,一只手死死绞住手帕,半晌也没憋出一个字来。
陆晟却似听够了,起身向外,“你早些歇着吧,朕得了空再来看你。”
依着陆晟的性子,慧嫔不敢从来不敢出声留人。
往外见了元安,陆晟忽然吩咐,“着人去找一只虎皮鹦鹉,调*教好了给晋王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四叔
☆、第十一章
青青第十一章
眨眼春浓,满园桃李芬芳,湖底落英霏霏,一只肥美的鱼儿跃出水面,一心要闯龙门。
窗外鸟雀叽喳,窗下有半片美人影,已占完此间□□。
青青拧着眉,指间握一枚小小寿山石,正拿着纂刀一点一点全神贯注地刻她的印。
春儿退在门外不敢吵她,因此她腕子上没力,想伸手要一杯茶都得自己开口叫人,但正巧这时候金达进来了,说是来瞧瞧院里缺了什么,开春正好一起置办,稍后却关了门,提醒青青,“殿下,太爷爷早先说的那法子,要抓紧办,晚了……恐怕要生变。”
青青接过金达递上来的青瓷茶盏,抿一口温温热热的福建寿眉,轻声道:“变?有什么可变?你太爷爷不是顶顶厉害的人物,有他在不该是什么都不必怕么?”
金达为难地缩了缩手,答:“这一时半会儿的奴才也不好说,只是太爷爷他老人家在宫里头见得多听得多,总比奴才考虑周详。”
“他总是……样样都对。”她略微抬眼,透过窗户缝隙望了望站得笔直的江淮之,只片刻便收回眼,低声感慨,“连作践我都对得很。”语毕,不等金达出声劝她,便说再要一方鸡血石来消遣,便打发他出去。
这下她的印还剩最后一笔,却怎么也没兴致继续,随手扔到一旁懒得再看,牢骚没处发,一回头春桃已经端了水来,预备伺候她净手。这样贴心周到的丫鬟,比宫里老嬷嬷们调*教过的也不差什么,最好的是话少,知分寸,用起来让人浑身舒坦。
然则她还未舒心多久,院外就起了吵闹声,不必想也知道,定是府中霸王下朝回来。
他这几日都未宿在府里,听香云说陆震霆在外头很是快活,她还以为他还得多快活几日再回,没料到今儿一早就来了,还闹出这么大阵仗。
稍倾,她便瞧见一个靛蓝袍子满脸堆笑的喜庆人儿提着一只红酸木鸟架子闯进来,自然,鸟架子上还拴着一只蓝绿相间的虎皮鹦鹉,倒是与她儿时养过的有些相像。
这喜庆人儿冲她一扬眉,“你瞧,爷可没忘了你,这鸟儿厉害得很,会说几句人话,瞧你镇日无聊,爷便买了回来供你消遣。”
青青已经过了那段喜欢新鲜热闹的年纪,早年间很是喜爱的东西,如今摆到眼前来,只当是个平常物件,并不上心。
陆震霆见她神色淡淡,以为她不信,便差人取了瓜子仁儿来逗鸟。
鹦鹉为了讨一口吃的,很是尽力,一连串说着“长命百岁”“万寿无疆”“恭喜恭喜”。
陆震霆听完好一阵得意,“怎么样?这玩意新鲜吧?”
瞧他这样,青青反倒不忍心泼他冷水。听闻他们陆家六十年前改了汉姓,替皇祖父镇守西北,常年生活在关外在不毛之地,不知京城里的皇亲贵胄们这些年翠被豹舄、鼎铛玉石,奢靡到了什么程度。
不要说一只小小的会说话的鹦鹉,就连南越国的大象也照样能栓在园子里养着取乐。
青青只好说:“话说的是不错,瞧着也热闹。”
陆震霆适才满意,“爷就说,你一定能喜欢。来个人——”
来了不知多少回,他还是连个丫鬟的名字都记不得。正巧秋菊在一旁伺候茶水,他一伸手,就把鸟架子给了她。却不想秋菊似乎对养鸟很是在行,稳稳当当接过来,把鸟架子抬到胸口高,一蹲身,“奴婢先将这鹦鹉安置在廊下,姑娘若是在屋子里呆得闷了,也正好出门散一散。”
说的也是正经官话,字正腔圆的,听着就觉得亲切,只是这名字……实在是糟蹋人。
青青这厢琢磨了许多事,陆震霆却仿佛从没看见秋菊似的,说了声“下去吧”,便歪到青青身后,照例揽着她,然则只将手臂横在她腰上,不再像往日一般上下其手。
青青知道他这几日虚得很,进门前虽换过衣裳,但头发丝儿还能透出些浓艳脂粉香,便问:“王爷近来忙得很?”
陆震霆打了个呵欠,懒懒道:“南边送上来一批汉女,我四叔不爱这些,他老人家宫里每个女人都有来路,哪有闲心应付这些?大笔一挥全都给了我六叔,让他去分派,他哪会这个?该给谁不该给谁,给错一个都是麻烦事,索性把大家伙儿都招了去,一连消遣了四五日,闹到今儿才算消停,各自领了各自的该回哪儿回哪儿。”
青青听他面不改色地说完这些荒诞事,忍不住冷哼道:“往日皇亲无论如何胡闹,总还遮遮掩掩的要点脸面,你们这个可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青青出言讥讽,陆震霆不怒反笑,揉着掌心里纤纤一抹杨柳腰说道:“心肝儿这是醋了?”
青青扭过脸看窗外,一分好脸色都不想给他。
陆震霆凑过来亲一亲她耳垂,憋着笑说:“这也就是些玩意儿,跟方才那只鸟差不离,心肝儿何须同她们计较。”
她心想,自己也不过是个玩意儿,凭他这张见人说人话的嘴,到了别的院子里指不定将她贬低成什么呢。
当下沉着脸,也不愿与他演戏,拨开他的手便要起身,半道就被他拉回来又跌在他身上。
陆震霆还是一张油盐不进的脸皮,凑过来寻她的嘴唇,青青却是不愿,挣扎之间指甲盖儿抓破了他的脖子,留下两道扎眼的血痕。
陆震霆疼得吸了口凉气,火也不停往上蹿,一开口语气不善,“你这又是闹得什么脾气?”
青青伸长手比抵住他胸膛,咬牙道:“脾气?我哪有本事找王爷耍脾气,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王爷自然想怎么作践就怎么作践。”
“你!你简直莫名其妙。”
“我自是莫名,总不必你来懂。”
“行!只当爷疯了,一回府头一件事就是来瞧你!”他一抬手,狠狠将她掷在地上,带着满都火气甩开帘子冲了出去。
门帘还未完全落下,春桃便赶来将跌坐在地的青青掺回榻上,轻声细语问道:“姑娘可伤着哪儿了?”
青青仍有些怔忪,忽而听见春桃一声呼叫,“呀,磕着手肘了。”她一低头才发觉,手肘处已经飘着淡淡的青与红,估摸着不用多久就是一片淤青。
春桃将她衣袖放下,“姑娘稍等,奴婢去取伤药,淤血揉开就好了。”
青青却说:“不用那么麻烦,这伤不碰就不疼,揉起来反而要命,就这么着吧,又不是从前,蹭出一条红印都要把满屋子宫女太监挨个罚一遍。”
她受了辱,却全然不曾放在心上,自扭了扭腕子,还想去拿那块未完成的寿山石,春桃忽而说:“姑娘一连刻了好几日了,这活计耗眼睛,合该歇一歇,外头风好云好的,不如去院子里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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