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等我们从堂叔那把田地拿回来种,你就住过来好不好?我们四个不懂,得小叔教我们怎么种地。”玉秀期盼地看着颜庆江。
颜庆江犹豫着点头,他脑子虽然不灵光,却也觉得玉秀这想法,异想天开。颜庆洪怎么可能把地还给他们种?
“小叔,你可不能骗我们,就这么说定啦。”玉秀看他答应了,笑眯了眼。
家里的田地,颜庆洪想就这么据为己有,可没这么容易。
她将碗筷一收拾,招呼玉栋,“哥,走,我们去叔父家,先把家里的东西搬回来。”
玉栋一愣,“秀秀,去搬东西?”
“对啊,我们家的东西,当然要拿回来。”
颜庆江噌一下站起来,“对,拿回来,走,去拿。”
玉秀看他那打算撸袖子的样子,扑哧一笑,“小叔,您可不能去。走,我有法子。”
她拖了玉栋的手就往外走。
颜庆洪家里,此时却是闹得鸡飞狗跳。
颜庆洪一开口训人,颜锦鹏摇了摇嘴唇,不吵了。
韩氏却是不肯罢休,她指了指窗外,嘲讽地对颜锦鹏说,“听听,听听,跟你大哥学,读书不行,种地不行,你算个什么男人!”
颜锦鹏听了他爹的话,心里正窝火,韩氏的话,不啻是在火上又浇了一勺油。他一巴掌将韩氏打倒在床上,气得就要摔门而去。
韩氏被那巴掌打得,往后一仰,咚一声倒在床上。
她蒙了一下才回神,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再一摸,嘴角都有血了。
看到颜锦鹏打算走,她跳了起来,“颜锦鹏,你个混蛋!有气就往我身上撒,我早知道你看不上我,打死我!打死我,你好去娶个年轻漂亮的!”
她一边大哭,一边扑上去,没头没脑地抓挠起来。
颜庆洪和陈氏听到打起来了,都待不住了。
陈氏也顾不得羞了,拎了拎衣襟,拉开门出来,颜锦鹏刚好推开韩氏从西厢走出,陈氏一看他脸上被抓了几道口子,立时心痛起来。
“巧娘,就算锦鹏不对,你怎么能抓他脸呢?男人的脸面……”
“好了,你少说几句!”颜庆洪喝断了陈氏的唠叨,看了颜锦鹏的脸一眼,“说你两句,你还打上女人了?这是嫌丢人没丢够吗?”
“我丢人?我丢什么人了?我又没去……”颜锦鹏想说我又没去拿东西没尿裤子跑回家,话到嘴边,想到这说的是自己的亲娘,又噎回去了。
陈氏一听这话头,又是哇一声“我不活了,没脸活了”,跑回屋里去哭了。
颜庆洪眉头一皱,看看院门关着,哼了一声,没再开口了。
他最讲究个面子,不想让外人听笑话,有心说陈氏或颜锦鹏夫妻几句,一想到陈氏这一路跑回来,不知多少人看了热闹。
自己家这房子,就在滴水潭边上,滴水潭边聚的三姑六婆最多,这大声说话,不知道外面有多少耳朵在听呢。
他只好再闷哼一声,又坐到堂屋那边去抽旱烟了。
颜锦鹏和韩氏的争吵被打断了,颜慧和颜林哭着走到两人边上,韩巧娘捂脸回到房里去哭,颜锦鹏蹲在屋檐下生闷气。
院外,果然是一群人在瞧好戏。
荣嫂跟大家绘声绘色地说起早上的事。陈氏去颜庆山家拿东西,被颜庆山夫妇鬼魂吓到的事情,她说得一波三折,宛如亲见。
末了,她啧啧嘴,“这也就是庆山夫妻俩有灵啊。可怜了他们那几个实诚孩子,都觉得叔婶辛苦呢。”
其他人听了,也绘声绘色地说起来。
颜庆洪一家住进颜庆山家,被鬼赶出门。现在,陈氏又被吓尿了,颜庆山家闹鬼的新闻,一下又被大家热议起来。
鬼怪神灵,本就是茶余饭后最热的谈资。何况这鬼怪之事,还就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呢。
金福清此时,也正站在滴水潭边,听着大家伙说话。
他原本是要去颜庆山家的,刚走到这,遇上陈氏满手东西,一路狂奔,接着,就听到陈氏是到颜庆山家去了。
于是,他不急着走,站下来听闲话了。
金福清是读过书的人,子不语怪力乱神。荣嫂说的话,他是半信半疑,可要不是鬼神显灵,陈氏就舍得这么回来?
当初颜庆洪一家从颜庆山的房子里搬出来时,陈氏可是连半新的恭桶都没放过,给抱回来了。
这次就拿了一个描金盒子,背了一筐杨梅,手里再拎个扁篮,就舍得回来了?
这和陈氏一贯的风评不像啊。
他正疑惑着,荣嫂忽然停下说的话,眼尖地看着另一头,大声招呼,“玉栋,秀秀,你们去哪儿啊。”
金福清跟着转头一看,滴水潭另一头的路上,颜玉秀手里捏了个黄纸包,后面跟着玉栋,兄妹脸带笑容、脚步轻快地走来。
☆、58章 我儿是秀才
“荣嫂,福清叔,福婶……”玉秀含笑一一招呼着,然后才回答荣嫂的话,“我们不放心婶娘,过来看看她。”
她说着已经走到颜庆洪家门口,轻轻扣动门环,“叔父,婶娘,你们在家吗?我是秀秀啊。”
她喊了一声,手上用了点力气一推,院门没有栓死,吱呀一声就推开了。
门后,颜庆洪正从堂屋里站起,颜锦鹏往屋后走去。
颜庆洪看到玉秀,慈祥地招呼,“秀秀啊,来了?快,快进来。”
玉秀瞄了一眼,颜庆洪,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他跟自己爹差不多年纪,一直留在村里,成亲早,所以两个儿子比自己兄妹四个大很多。
和爹一样长了一张方脸,眉目修长清朗,五官明显。
只是,他的嘴唇比爹薄很多。据说薄唇的人多无情,倒也有点道理。阿公带大他,也没见他对阿公、对爹娘、对自己几个念旧情。
因为常年下地,颜庆洪皮肤晒成了古铜色,脸上的皱纹,让他笑起来看着像个祥和老者,甚至还透着一点憨厚。
可要仔细看,他眼神透露出的活络,可一点也不憨厚。那双眼睛太亮太灵活了,总是不停打量着,让人觉得他心中的主意转个不停。
就如现在,他笑着招呼,那双眼睛已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玉秀打量了一番,就连玉秀绑丫髻的两根头绳,都没逃过他的目光。身上那件细棉布素色衣裳,更是看了好几眼。
“叔父,我们来看您啦。”玉秀脆声叫着,抬脚走了进去。
院子里,没看到陈氏,恩,她应该不好意思见人,躲起来了。可是,怎么也没见韩巧娘和两个孩子?
玉秀心里想着,脚下没停,玉栋跟在她身后也叫了一声“叔父”,两人走到堂屋那边,院门就在他们身后敞开着。
荣嫂这些人立时不说话了,凝神听屋里的声音。
金福清也下意识地跟在玉秀兄妹身后,往那边走近了几步。
玉秀走到堂屋,也不用颜庆洪招呼,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
颜庆洪正客气地说,“你这孩子,怎么来了还拿东西……”等他看清楚玉秀放下的东西,后面的话,没了。
玉秀放在桌上的,是一叠黄纸和一张八角符。
颜庆洪有点恼怒,“秀秀,你这是什么意思?”
玉秀被颜庆洪吼得吓了一跳,委屈地说,“叔父,不是说,不是说婶娘是在我家时吓到了,才会……才会湿了裙子……我特意去村庙求的,说这符能驱邪啊。难道,不能拿这个吗?我……叔父,我们……我们年纪小,不懂,求您不要生气。”
颜庆洪的嗓门有点大,众人听到后,都围在院门口看热闹了。玉秀的声音也不轻,外面人也都听到了。
颜庆洪一嗓门叫出去,就觉得自己莽撞了,刚想怎么转话。
玉秀已经委屈地哭上了,“叔父,您别生气,我们爹娘都没了,叔父是长辈,多担待我们……”
这一顿哭,就跟她在陈氏面前那一顿哭一样,把颜庆洪给哭蒙了。
“秀才爹,人家孩子也是好意,你不高兴,也不能骂秀秀啊。”
“就是,好歹秀才娘刚才可又扛了大包小包来,看东西面上,你也不能骂吧。”
外面有人看不过眼了,金福清咳了一声,走进屋里,“锦程爹,你好歹看庆山两个面上……”
颜庆洪看越哭越伤心的玉秀,只觉被那哭声吵得脑子嗡嗡作响,“秀秀,叔刚才不是怪你,你看你,怎么还哭上了。玉栋,还不快把秀秀扶起来。”
他看自己说话,玉秀毫无反应,看玉栋站边上,只好吩咐玉栋。
玉栋听玉秀在哭爹娘,眼眶也红了,伸手拍妹妹肩膀,“秀秀,不哭了,啊,不哭了。”
玉秀听哥哥鼻音都重了,生怕他也哭了,听外面人的议论,起来擦擦脸,“恩,我不哭。”
她肤白如玉,让眼眶和鼻头的红,更是显眼,趁着那身白棉衣裙,瘦弱不胜衣,让人看着更是可怜。
玉秀擦擦眼泪,又转头对金福清说,“福清叔,您误会了,叔父刚才没骂我。”
这孩子不识好歹啊,金福清正觉得自己好心劝人被当驴肝肺,玉秀又接着说,“福清叔,您看我过世的爹娘面上,我要是说话不对,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您来了,正好。我本来怕您忙不敢打扰,您刚巧在这,我有事求您给做个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