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门婚事,他是同意的,否则当初也不会让大长公主上门提亲,要商讨的自然是纳征一事。
“我已经让你母亲送了帖子去大长公主府上,你看如何?”
“全凭父亲做主。”这本就是应有之礼,钦天监也已合过他和路子昕的生辰八字,因此韩均并不反对,恭敬地说道。
他这副形容,落在齐安侯眼中,不由暗自叹息一声。
儿子年幼时,也常常承欢膝下,对自己亲昵的很。他的剑法,还是自己亲自教的。
那时韩均生母刚去,他不过小儿,整日里哭闹不止,全靠齐安侯走到哪儿带到哪儿,方才渐渐好了,倒粘人的紧。
大约,是从何氏进门开始,二人间便日益疏远了?齐安侯有些记不清楚了。
后来韩均越来越有出息,坚持要去书院求学,君子六艺也学的出类拔萃。现如今更是一举得中探花郎,入了翰林院做编修。
他们韩家,原是武将,不料到他这里,却成了文官。
“这些日子瞧着都瘦了,方才你母亲还说,厨下温了白芨猪肺汤等你回来,最是补血益气,你也去尝一尝。对了,你妹妹的事情,圣上大约不日就要下旨了。”
“是,儿子知道了。”
良久,齐安侯摆摆手,韩均便出了书房。
他回头看一眼,只见父亲站起身,又走到画前,挺拔的身躯在这一瞬竟有些佝偻起来。
曾几何时,娘亲搂他在怀中,便日日夜夜盼着父亲归家,说他是世间最英勇的将军。那时,他便一心想着,长大后,也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可是后来韩均却选了截然不同的一条路。
因为他不想看见娘亲祈盼又失望的神情,也不想让以后的妻子再尝到娘亲当年的苦楚。
心头有些涨涩,却终究没有转身,韩均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少爷,这是夫人叫人送来的。”正打算梳洗一番,青吉却捧了一盅羹汤来,小心翼翼地说道。
也不知夫人今日是怎么回事,往常很少来这里的,好端端地怎么派人送了补身汤来?
“放那儿吧,就说我知道了,多谢母亲关心。”
韩均不置可否,并没有说喝还是不喝。何氏的心思,不过是听了父亲的话来做做样子罢了,他也懒得去管。
虽然有些小盘算,到底难伤大雅。
况且就算是为了路子昕日后过门,二人能处的顺遂些,不让她为难,韩均也不准备伤了何氏的颜面。
她之所求,于自己不过鸡肋,然而他亦不打算轻易让出去,必要何氏感恩戴德不可。如此,才算给路子昕铺平了一条路来。
韩均转过屏风,见果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白芨汤。
真想不到,他如今为了小丫头,真真儿是什么不入流的手段都能使出来了。
抿了唇,想到过几日两家就要行纳征之礼,他倒有些迫不及待起来,想着要不要拉上钱雅棠,一同去百雁荡走一遭。
☆、096 副指挥使(二更)
换过衣裳,过了一炷香时间,夜深人静之时,韩均重又出了齐安侯府。
走的仍是院子里那处不显眼的角门。
他这里向来没有多余的人伺候,除了青吉外,不过一个婆子带着两个小丫头子做些洒扫的活计,再另有两个小厮跑腿。
韩均夜间很少叫人服侍,因此俱都睡的极熟了。
来到那处院落,有人自里间打开门,恭恭敬敬地唤道:“大人。”
他点点头,迈步入内,身后有人立时跟了上来,并未说话。及至进了一间屋子坐下后,韩均才开口问,“人呢?”
“正关着呢,嘴松的很,全都交代了。”
身后那人回道,正是白日与韩均一道救了路子昕的御林军带刀侍卫,孟晋。
二人平常关系不错,但今天他被韩均打发着押了沈八爷等几人回城,并不曾见到路子昕的面,也不曾入得路家,连口水都没喝着,却不敢打趣韩均。
毕竟,当时副指挥使的脸色铁青,黑沉如锅底一般,十分难看,任谁都瞧出他不能惹。
韩均虽接手锦衣卫时间不长,但一来便立了威信,在那木杆大王子依拉赫一事中也居功至伟,因此卫中人都十分佩服,再不敢有丝毫懈怠之意。
一看他的脸色,便下了死力气折腾那一伙人。
沈八爷是个欺软怕硬没骨头的,往常只靠着保七爷才混的不错,这次落在锦衣卫手里,沾了盐水的鞭子三两下狠抽,便都说了出来。
“他所知不多,只不过恰好撞在咱们手里罢了,真正蹦哒的是那个叫保七爷的。”韩均冷着声音,并没有什么起伏。
撇了撇嘴角,孟晋心道,分明是你点兵点将喊打喊杀地将人捆了回来,如今倒说是撞在你手里,可见人嘴两张皮,说什么全随你意而已。
但他却不敢说,只顺着韩均的话头,先拍了个马屁,“退之果然神机妙算。”
“这个沈八原不过是个街头混混,因为勾搭了保七爷妹妹,这才能有今日,偏生不好好缩在家里,竟敢与保七爷新买的一个小娘调三搭四起来,狗胆包了天,居然打起弟妹的主意来,真真儿……”
他还要再说,冷不防觑见韩均面色,立时掐了后面的话,低头添补了一句道:
“他吐口的时候,只有属下一人在场,大人放心。”
当着人家的面议论他的未婚妻子,确实不太妥当。尤其是当他未婚妻险些儿便遭了毒手,这话万一传了出去,对姑娘家来说不亚于清白不在,只怕得一根绳子了却了去。
算得上是“杀妻之仇”啊!
他年长韩均,可却向来以韩均马首是瞻,并不觉得的丢人。
因此方才还口口声声称呼路子昕“弟妹”,这会儿便自称“属下”了,可见这孟晋也是一妙人。
韩均看他一眼,这才收回目光,向他致谢道:
“挚甫,今日多谢你了。”
但有些话,便憋闷在心里,永不要再说出来了,免的伤了感情多不好。
挚甫是孟晋的字,私下这般称呼,显了二人之间的亲近。
孟晋自然懂了他的忌讳和话外之意,咧嘴一笑,“说的哪里话,自知道是你接了副指挥使一职,哥哥我便十分高兴,咱们年幼时还常一起习武的,谁知你竟中了探花。”
开了头,他话就多了起来,很好地转了话题。
“原本还可惜你那么好的身手没了用武之地,如今倒是我多虑了。可见凭你的本事,便是哪碗饭也端的起,打幼时就叫我们这群人佩服的狠了。”
“对了,这个沈八,你打算怎么办?”半晌,他总算说到了正事上。
韩均沉吟片刻,以公事公办地口吻道:“不必理会,也别叫其他人见到,关着便是。另外还是让人盯紧了保七爷,别被发现了。”
他们此前已散了消息出去,只说沈八爷又与他那个婆娘起了争执,被抓伤了脸,一气之下带人跑去河北一带,短时间内不会归家了。
“至于那个秋锦……”
韩均指尖轻敲桌面,“笃笃”的声音在夜里尤显沉闷,语气虽没变,却带了寒意在其中。
好端端地,孟晋打了个冷颤。
“将事情透给保七知道。”
保七爷妹子是个河东狮,否则也不会二十好几还未嫁人。多不容易碰见瞎了眼的沈八,却仗着哥哥的威风常常不将丈夫放在眼里,撒泼骂街甚至动手都是家常便饭。
保七爷也清楚的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只要沈八做的不过分,便都随他去,也有补偿的意思在里头。
却不防这次居然被他戴了个绿油油的帽子在头上。
这事若被知道了,既以为沈八跑到河北,又是个丢人至极的事情,保七爷定然会将事情瞒的死死的,只等沈八一回来便要发难。
为着亲妹子虽不会往死里整治,也少不了脱沈八几层皮。
只是他却没那个机会了。
至于秋锦,不消说,便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个“死”字。
孟晋拱手,应了一声,韩均又接着问了其余几桩事,“西北那边的事如何了?”
“赵麓为沉不住气,已经派了人私下进了甘肃地界,欲除之而后快,只怕等圣上的钦差到了,早抹的一干二净,什么也查不出来了。”
韩均晒笑一声,“哪怕他将甘肃粉饰的一片太平,也挡不住盛国公的决心。”
孟晋一怔,不知韩均此话何意。
毕竟甘肃贪墨案涉及到两位皇子,便是他们锦衣卫也不敢擅专,只听从皇命,派人紧盯着各人,不准有一丝一毫的妄动。
眼见赵麓为动作频频,盛国公也蠢蠢欲动,线报一条接着一条传来,皇上却按而不发,他们以为此事定然又要以不了了之收场。
圣上年纪渐大,到底是亲生父子,心内还有一丝温情在。
说是要查,也只是为了平息朝野上下的动荡,不欲节外生枝而已。
孰料韩均却这般笃定。
盛国公若果真咬着不放,这岂不是非要逆着圣上的意思来?只怕大皇子赵艮为反倒会惹了一身腥……
叹口气,二人不再多言,料理完后,便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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