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香令 (沐水游)

　　即便摇光殿上一任大香师是出自长安名门方家，方家这些年安排进入摇光殿的人，一直坚持着没有离开，但摇光殿的权力，却也没有因此就真的掌控在方家手中。实际上，自方大香师仙逝后，摇光殿就已归入其余五位大香师手里。方家即便心有不甘，却也无力改变，直到今日，或者说，直到南疆人忽然来长安，景府出了人命官司，接着慕容府红事变白事，川连声名鹊起，道门随之现身等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后，方家终于看到了希望。
　　眼下方家就是要看道门究竟会怎么做，如果道门真能举荐川连成功，那么，方家也定会效仿，甚至另外几位大香师背后的家族，也定会暗中准备。而曾经进入过长香殿，如今已经被请出去的那些家族，那些人，也一定会心动。到时，长香殿将变成一个可怕漩涡，把所有人都卷进去。
　　秩序一旦坍塌，首先面临的就是灾难，无人幸免。
　　安岚接过茶盏，淡淡道：“何止摇光殿有所意动，其余几个香殿的动静，不过是因为有大香师在，所以勉强按捺得住罢了。”
　　鹿源微微点头，低声道：“清耀夫人昨日就到长安了，去了国公府，后来又跟崔先生见了一面。”
　　清河崔氏和道门间的恩怨，安岚大致都知道。
　　“川连要挑战至少两位大香师，大香师名单虽是随机选的，但大香师亦可以主动出面应战。”安岚将茶盏放在一边，托着腮看着窗外，“道门给川连选的第一位大香师，是丹阳郡主吗？”
　　丹阳郡主即是崔飞飞，当年她便是以郡主之尊，初入长香殿。
　　鹿源道：“如果道门舍得放弃一些东西，应当是能说动崔老太爷。”
　　安岚微微挑眉：“若真如此，你觉得崔先生是会顺着崔老太爷的意愿，认可了川连，还是……让事实说话？”
　　鹿源迟疑了许久，都没能回答这个问题。
　　虽崔先生的为人向来光明磊落，但当事情进入到两难境地，必须在家族利益和个人准则间做一个取舍时，谁也说不准，到时她会选哪一边。
　　片刻后，安岚笑了一笑，收回目光看向鹿源：“你以为像清耀夫人那么精明的女人，会让自己的女儿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吗？她一定会先替丹阳郡主做好选择，然后再来找郡主。”
　　鹿源微怔，沉吟了片刻，便问：“先生以为，清耀夫人会替崔先生做何等选择？”
　　安岚端起茶盏，淡淡道：“无论是何等选择，最后放在丹阳郡主面前的，想必都不会太让她为难。”
　　大香师不论出身不论门第，不过是用来安抚人心的话罢了，那些东西的真正用处，是不曾拥有过的人，难以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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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道长正式来访，又提前排了弟子前来安排，加上道门在天玑殿的地位，即便是大香师，也不能不给他面子。
　　不到晌午，五位大香师就都进了天玑殿的正殿。
　　柳璇玑比安岚先到，待安岚一进来，她就笑眯眯地飘过去，特意往安岚身后看了一眼：“镇香使没跟着你一块过来。”
　　“他有差事要办。”安岚随后道了一句，环视了一圈，然后问，“李道长还没到？”
　　柳璇玑打量了鹿源一眼，给他飞了个媚眼，然后才道：“马车刚到山门，应当还有一会才能到香殿，那老道是故意想让我们等着他。何必如他的愿，在这干等，你陪我出去逛逛。”
　　安岚往殿内看了几眼，谢蓝河正和崔飞飞说话，崔飞飞却不时往她这看一眼，似想过来，净尘则负手站在一副山水画前，做认真欣赏状。
　　安岚收回目光：“柳先生怎么没带金雀来？”
　　柳璇玑嗤嗤冷笑：“不想让她过来，省得让人给勾搭走了！”
　　柳璇玑的话一出，净尘的耳朵似乎就跟着动了动，欣赏那副画的表情也愈加认真起来。
　　安岚转头看了外面一眼：“我过来的时候下雪了。”
　　“雪天车马更加难行。”柳璇玑说着就搭住安岚的胳膊，拉着她往外走，“你难道不知，天玑殿的雪景别有一番意境，天玑殿的人更是妙不可言，此番前来不好好见识见识，岂不可惜。”
　　安岚笑了：“柳先生是有多长时间没来天玑殿了？”
　　柳璇玑拉着她出了正殿，顺着长长的走廊往前走：“百里翎在的时候，我从未进入这里，他死后，我也觉得意兴阑珊，算起来，今日是第一次真正踏入这里。”
　　安岚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柳璇玑一眼。

☆、第115章 表态

　　“不敢相信吗？”柳璇玑凉凉地瞟了安岚一眼，道出她心里的想法。
　　安岚淡淡一笑：“是有些意外。”
　　柳璇玑微微眯起眼，看着廊外的玉树琼枝，移步过去，折下一根冰棱，拿着把玩：“香殿向来是非请勿入。”她似不怕冷，手里握着着冰凌轻轻敲着旁边的树枝，枝头的积雪被震落些许，顺着风飘进走廊内，“岚丫头，七座香殿，至今你都进入过哪几个香殿？”
　　安岚沉默地接着雪花，七大香殿，除去天枢殿外，其余六殿她亦并非都曾踏足过。
　　确实，香殿向来是非请勿入，非请勿游，再者，两座香殿间的距离，并非如街区的左邻右舍那般。譬如天枢殿和开阳殿，就隔着差不多一个小山头，山石是天然的屏障；天枢殿和摇光殿的距离则更远，并且两殿间必经的山道及陡，行走多有不便。
　　柳璇玑扔掉手里的冰凌，领着安岚走出长廊，登上地势较高的石亭，抬手指了个方向：“你看那个地方，如果在那里修一条道，便能将天玑殿，天枢殿，开阳殿，玉衡殿以及天璇殿都连起来。并且此道只要修建成功，云隐楼的位置会因此变得十分重要，你给镇香使挑了个好地方吶。”
　　安岚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比柳璇玑更清楚，那条道若是能修成，得利最大的其实是天枢殿，只要仔细看看现如今长香殿的地形地势，若加上那条路，便足以让天枢殿成为七大香殿真正的中枢。
　　柳璇玑将手里的冰水擦干净，轻轻勾了一下耳边乱飞的发丝：“但是为什么这么多年，这条道一直没能动工？你可知道原因？”
　　“因天玑殿对此一直持反对态度，如今天玑殿虽已归长香殿几位大香师共同掌管，但道门的势力还在，影响亦还在。”安岚说到这，沉默了片刻，才接着道，“即便将道门的意见放在一边，其余几位大香师，也不见得会答应，不是吗。”
　　安岚说着就看了柳璇玑一眼，神色淡淡。
　　天枢殿手握刑院，就已令其余六殿忌惮，只是因各殿之间都存有天然的屏障，所以一直以来，相互间还能保持着起码的平衡。如果忽然将那些天然屏障打破，到时天枢殿的力量无论何时，都能很顺利进入到各殿，那么大香师间的平等必将会被打破，长香殿七殿，最终会归为一殿。
　　这不是在山上修一条路那么简单，这条路若修成，便代表着日后天枢殿的权力，将真正立于其余六殿之上。
　　柳璇玑笑了：“确实，不过如今情况有变了，因而大家的态度，兴许也会跟着改变。”
　　安岚又看了她一眼：“柳先生的意思是，如果道门真的将川连捧上天玑殿的大香师之位，道门便会动工修建那条路？”
　　柳璇玑道：“以地形地势看，从天玑殿开始动工是最为合适的。”
　　安岚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柳璇玑眯着眼睛看她，眉眼间的妩媚几乎漫溢出来：“据说李老道派来的那两弟子，今儿刚进天玑殿，就先来这里看了许久，你觉得他们是为何而来？比起那些臭烘烘的老道，姐姐我倒是愿意由岚丫头你来牵头这件事。”
　　安岚微微挑眉：“无论是谁牵头这件事，结果对天枢殿而言都是有好处，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小丫头，我话都跟你说开了，你还在我面前装傻！我可是会生气的哦！”柳璇玑一声冷笑，顿了顿，才又接着道，“若川连真能进入天枢殿，便是道门和南疆香谷两个势力联手，你以为他们当真只是为了天玑殿，并且事后还要将如此大的利好送给你？”
　　安岚道：“前提是，川连能真正坐上大香师之位。”
　　柳璇玑轻轻笑了：“没错，不过，既然这条路已经被人看了这么多年了，那么迟早有一天会被人走出来的。”
　　安岚沉默地看着前方。
　　柳璇玑却收回目光，转身，抬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丫头，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哦~”
　　她说完就出了石亭，一副冷得有些受不了的模样。
　　安岚跟着转身，却在她身后淡淡道了一句：“柳先生，我又如何确定您不是他们的人？”
　　柳璇玑站住，慢慢回头，红唇微扬，浅笑妖娆：“如何表态是我的事，如何判断是你的事。”
　　柳璇玑走远后，一直候在不远处的鹿源走过来：“先生，起风了。”
　　安岚走下石亭，看着柳璇玑的背影问了一句：“刚刚她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鹿源道：“听了个大概。”
　　安岚问：“你觉得她是否可信？”
　　鹿源沉吟了一会，才道：“属下认为，先生信之无妨，且不论柳先生真心与否，仅论柳先生今日之表态，先生信之，眼下无需付出任何代价，但若不信，则等于拒绝了一位极好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