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邑似乎很满意:“这便最好了,省的闹得你不安生。”说完了,他又顿了须臾,才话锋一转,“你叫茯苓到慈宁宫去问贵妃的事儿,是什么意思?这会儿你也知道了,老祖宗是要把她放回储秀宫去了的。皇后管不了事儿了,偏宫里头事儿又多,一时一刻少不了人,定妃再一有身孕,贵妃也不能再留在慈宁宫了。”
“先前并不知道定妃有了身孕,奴才只是想着,宫里头总得有个主事的人才行,这才打发茯苓到慈宁宫去走了一趟。”萧燕华始终噙着笑,可是视线却也始终不与元邑对上,“老祖宗若是不放贵妃回去,自然会放个话儿下来,暂且叫奴才逾越,管一阵子事儿,有了老祖宗的话,奴才才敢放开手脚去管别人不是?”
“你这话就是讨巧了,不过也算合情理。”
这不是她的行事,她绝不会上赶着操心这些。
只怕天塌下来,都跟她是没关系的。
宫里头水深的很,按她的这份儿谨慎,既然驻足扎根儿在延禧宫这块儿地方了,就轻易不会挪动,唯恐一步走错了,失足陷进去,到最后都难以自救。
尤其是出了皇后这件事之后,她心里就更清楚,高太后是什么样的雷霆手段,只怕避之不及了,又怎么会主动地想管事儿。
不过元邑也不去拆穿她:“这次的事情,你心里,多少也有数吧?”
他带了些试探,也是没法子。
她不跟他说实话,他也可以不追问,但是肃国公府的事情,他还是得张口问,开口提啊。
萧燕华心里咯噔一声,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咬了咬下唇:“您想叫奴才有数,奴才就是有数的,您不想叫奴才有数,奴才就是个没数的。”
元邑心下赞叹不已,她真是个进退有度的,分寸又拿捏得十分好,不会让人觉得她谄媚,又不会叫人觉得她虚伪。
他耸耸肩:“我知道你心里有数。老祖宗想查清楚这件事,你怎么看?”
惊诧在萧燕华的眼底一闪而过:“查寿康宫的毒,还是别的呢?”
“都一样。”元邑长叹一口气,“郑恪的死,就事关寿康宫的毒。太医院虽然还没回话,但你我都明白,郑恪出意外,跟这件事,绝脱不了关系的。”
萧燕华嗯了一声:“奴才确实明白。”
她难得有这样坦白的时候,元邑一挑眉:“那你觉得,该不该查呢?”
“若是有人,白送奴才一份可以拿捏他的把柄,那奴才自然是要拿稳了的。”萧燕华和声和气的开口,“只不过要查,少不了宫外头使劲儿。好在如今庆都殿下不似之前那般了,您也有个指的上的。”
“可不单单是公主府。”元邑斜了她一眼,“燕华,凭你的聪慧,就不兜圈子了吧?”
萧燕华面色倏尔一沉。
自然不必兜圈子了的,他也用不着再试探。
他一开口说要查,她就能够想的到的。
宫外有公主府和卫国公府是不假,可他们毕竟已经离开朝堂有几年的时间,真想回来插手一番,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
元邑这次借着冯嘉柔有孕,这样高抬冯家,而承恩伯冯世观又是大理寺卿,可以说是干了半辈子刑名的人,其中种种联系,她稍稍一想,就能明白了。
那,然后呢……除了公主府和国公府,再算上一个冯家,元邑跑到延禧宫来,跟她说了这么多,说来说去,惦记的,无非还是他们萧家而已。
☆、第一百一十三章:深明大义
“您今儿特意过来这一趟,为的,就是这个吧?”萧燕华脸上的笑尽数褪。去了,生气谈不上,失望就更谈不上,所剩下的,不过一腔平淡而已。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元邑也不再跟她扯那些虚的,一口就应了下来:“是,而且在慈宁宫,这事儿我跟老祖宗也商量过了的。”
萧燕华倒吸了一口气:“您这是想告诉奴才,萧家要是不插手,置身事外,这回是连老祖宗一块儿给得罪了。”
元邑冲她径直摇头:“我不逼你,老祖宗也不会逼你。但是燕华,你自个儿想一想,这样好的机会,不该把握好了吗?你心里也从没指望过寿康宫吧?”
“奴才是没有指望过,也指望不上。奴才不是靖贵妃,身上没有流着高氏一族的血,承受不起太后的庇护。”萧燕华嗤笑了一声,话是这么说的,可实则看来却有些不屑似的,“但是萧家本可以置身漩涡之外的,您这么着……”她吸了口气,“奴才知道,庆都殿下和卫国公府离朝三年,你是不大放心,而承恩伯又是刚进的爵,虽然伯爷干了半辈子刑名,可真要跟高家一较高低,终究还是够不上边儿。可您把徐家置于何地呢?”
徐高二姓之前,可以算得上是宿仇了。
他们两家的恩怨真是由来已久,打从先帝娶正头太子妃时,就结下了仇来的。
之后那么多年里,高太后和徐娘娘明里暗里的斗,高太后把人家家的闺女视为眼中钉,再加上高太后多年无所出,这事儿多多少少还得从徐娘娘身上找原因。
一个专房之。宠。,就足以说明一切了的。
再到如今,高令仪和徐明惠二人都进了宫,一个是贵妃之尊,一个是元邑心头肉。
这两家,早就势成水火,互不相让了。
念及此,萧燕华略回过神来,一仰脸:“这件事,徐家应该很乐意出力的,且他们家也一定会竭尽全力,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奴才相信,在这个世上,再不会有谁家,会有如徐家一样的心了。”
然而元邑却眸色一暗:“那你觉着,徐家会和姑母,和卫国公府一起,彻查这次的案子吗?”
萧燕华眉头立时蹙拢起来。
元邑瞧见了,便摇着头一声叹息:“到最后,他们之间,也少不了一争,打从玉容进宫的那时候起,徐家和公主府还有国公府之间,就再不可能共进退了的。”
萧燕华的心便是一沉:“因为奴才不争不抢,且多早晚也轮不着奴才,萧家更是没有这份儿野心,所以就成了最好的选择,也会是庆都殿下最好的帮手……万岁爷,您这么着,叫奴才……”
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元邑看似尊重她,特意的到延禧宫来问一问她的想法。
可是说了这么多,她还能够推辞得掉吗?
她也好,萧家也好,将来都不可能指望着高太后的。
这江山,到底还是元氏的江山,是元邑的江山。
早晚有一天,元邑会是真正的天下主。
这件案子查清了,说不得就是扳倒高太后最重要的证据了,她一旦推辞,来日元邑大权在握,她和萧家,又要如何自处?
萧燕华苦笑了一声:“您没来之前,奴才本来是都想好了的。眼下太后病着,有些事儿也不好开口,奴才原想着,等太后见好了,叫母亲递牌子进宫,奴才再同太后求一声,见上一面儿。这事儿本也没打算瞒着您,还想着跟您说一声。只是没想到,奴才这头什么都没来得及安排,您就先……”
元邑一怔,脊背挺了挺:“原来你真的打算叫萧家置身事外的。”
萧燕华点点头,满脸苦涩:“庆都殿下和奴才的母亲一向走得近,奴才料到了老祖宗会叫殿下暗地里查这桩案子,自然也能想到,殿下如今尊贵虽还在,可实权毕竟没有,届时只怕要找上我们家,叫跟着一块儿来查。而奴才父亲是个最忠心不过的,得知此事内情,再叫殿下劝几句,八成要掺和进来……”
“所以你想先见一见国公夫人,与她分析其中厉害,叫她回家去劝一劝肃国公,一旦来日姑母找上门去,说什么也要推辞掉,是吗?”
萧燕华侧目看过去,见元邑眯着眼,神色淡淡的。
她知道元邑这是不大高兴了。
她也能够理解的了。
元邑从她入宫以来,其实对她已经很不错了。
当日虽然有卫玉容出面求情,可元邑若真是一点也不顾着她,只怕她也不会有今日的安逸。
这一个多月来,她恩。宠。淡淡,却因有协理之权,过的一向舒心,拜高踩低这样的事,她还尚不曾见识过。
可是她呢?
她心里头想的,其实一直都只有她自己和萧氏一族,从来都没有替元邑考虑过。
萧燕华抿紧唇角,心内很是挣扎了一番,才语气坚定地开了口:“可您既然都这么说了,奴才也不敢做这样自私的事儿——奴才写一封信吧,您叫人送到萧府上去。您不愿意下一道密旨,限令家里头帮着查案,只这一条,父亲就该很感念您的恩德了。”
元邑本以为她话都说成了这样,是要推辞到底了的,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去。
却不想峰回路转,她竟自己松了口。
他面上一喜:“你能这样大义,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燕华,上回我就想与你说,延禧宫这里,若非你怕引火烧身,我是极愿意常来坐坐的。你看事情总这样透彻,可透彻过后,又能够顾全大局,跟你说说话,能静心。”
萧燕华一愣,没料到他说这番话,须臾后尴尬的笑了两声:“您这时候说这个,倒是叫奴才觉着,是违心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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