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心要阻拦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不管缘由是如何的,定妃的胎出了问题,容娘都是首当其冲,难逃其责。
今次徐明惠发问,高太后又步步紧逼,这倒像是个局……
这大概,是做给容娘的一个局!
他明白过来,可也为时已晚。
孙太医对着高太后磕了个头:“臣不敢……臣不敢。臣已经查过了娘娘今夜所进膳食和一应糕点掺了些……掺了些本不该娘娘服入腹中的东西。”
堕胎。
元邑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两个字,阴沉的目光立时就扫向了徐明惠。
她居然敢——!
可是高太后显然不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阴恻恻的:“什么东西,你若再支吾遮掩,孤便先将你拿了!”
孙太医大吃一惊,又重重叩首下去:“归尾、红花、大黄、桃仁、官桂少量,研做了粉,掺入了膳食之中。太后和万岁有所不知,古方本就有记载,以归尾、红花、丹皮、附子、大黄、桃仁、官桂、莪术各五钱,白醋糊为丸,按此方每服三钱,黄昏、半夜与五更时各一付,或是一整付服下,便可打胎……”
他话音落下,元邑分明听得清楚,这殿中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殿外元清疾步而来,她好像是算准了时间似的,正好在门口把孙太医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进得殿来,同高太后和元邑各自一礼,秀眉一拧:“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为之,要害定妃腹中皇嗣了?”
孙太医干巴巴的吞了口口水:“也不尽然如此……”
元清沉着嗓子:“不尽然?这样的东西,进了定妃的膳食中,你却说,不尽然?”
“此方虽是按古方而来,但是少了东西,分量也不足,今次定妃娘娘见了红,固然是受此影响,但若真是为了谋害皇嗣……”他乍然收了声,不敢再说下去。
高太后却冷笑一声,接过话来:“要真是想谋害皇嗣,该下十足十的分量,最好是连如今圣眷优渥的定妃,一并谋害了,是吗?”她反问了一句,又嗤的一回,“孤看来,是有人怕下足了分量,行迹败露,才用了这样的法子吧?只是千算万算,却没料到,减了分量,定妃也仍旧受不住,仅此一次……不,也许这并不是头一次。”
她话中有话,卫玉容又不是个傻子,立时就听明白了。
高太后话中矛头直指向她啊。
自从冯嘉柔有了身孕之后,她因是掌宫的贵妃,这一胎就由她照看起来,而她不敢有丝毫携带,在冯嘉柔的膳食一事上,可谓极尽谨慎之能事。
有她如此小心翼翼的照看着,还有什么脏东西,是能躲过她的眼睛,进到冯嘉柔的饮食中去的?
除非,这东西,本就是她下的。
到了今天这地步,高太后居然还想用这样的手段吗?
当日她这样诬陷了董善瑶,今日却要故伎重施?
在高令仪册后的当天夜里,叫冯嘉柔出事,如今有了中宫皇后,她该将权柄交回去,如何处置料理此事,自然该高令仪这位皇后娘娘说了算。
只不过……
元清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谁?
卫玉容提起一口气,动了动脚步,似乎想站出来反驳高太后两声。
可是一旁的萧燕华,不动声色的拉了她一把,抿了抿唇,看向高太后:“太后娘娘是经历过事儿的人,这样的场面,向是从前见过的,奴才们年轻,不知事儿,乍然出了定妃这样的事情,一时也都慌了,还要请太后来做主理事,又或是请了皇后出面来……”她说到这里,略顿了下,故作惊讶,“奴才与昭妃都早早地来了,这会子连荣昌殿下也惊动了,怎么翊坤宫那边没得到消息吗?”
高太后眸色一凛:“有孤与贵妃在此,何时轮到你来言声?”
萧燕华想,高太后大约真的黔驴技穷了。
她从前是何等风光,人前人后都是趾高气昂的,几时要用这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
承乾宫今夜的事情,若真的是她一手策划的,她又怎么会怕自己几句挑拨的话语呢?
不过也是了。
今天的大宴之上高家出了那样的事,而宴散之后,元邑领着高令仪一起回了乾清宫,帝后二人谈了些什么,她们这些人无从得知,可是她知道的是,高令仪回到翊坤宫后,只见了徐明惠一面,就没再见任何人,承乾宫一出事,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卫玉容,急急忙忙的赶过来,却也没有见到高令仪的身影。
这位初立的继后,大约是失势了。
高太后的计划,很可能是借着这件事情,叫卫玉容不得翻身,再顺水推舟的去诬陷徐明惠一番。
至少若是卫玉容为承乾宫事受了惩处,那责罚一定不轻,等再过些时日,就凭高太后这样翻云覆雨的本事,把罪名反手扣在徐明惠身上,再对外散播一番,是卫玉容为了洗脱罪名有意栽赃。
到了那时候,不清不楚的。
长春宫和储秀宫,就哪个也不是高令仪的阻碍了。
只是可惜的很,她的计划,十有八。九是要落空了。
所以刚才自己说出那番话,她才会这样急着要斥责。
萧燕华眼中有笑意,只是没再扬声去反驳。
冯嘉柔一出事,几乎将六宫都惊动了,连她都能第一时间联想到卫玉容,连元清都急着跑来落井下石,慈宁宫,怎么可能没有动作!
果然不出她所料,高太后的话音方落下,太皇太后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正殿门口。
随珠搀扶着她一路进殿来,显然的,高太后的话语,她听了个一字不漏。
太皇太后面色肃然:“庆妃协理六宫,权责在身,如何就轮不到她站出来说话,我倒是很想听听看。”
高太后心下咯噔一声,紧跟着却是一声冷笑。
到底是亲生的外孙女,才出了事,就这么急巴巴的跑过来。
多少年不过问外面的事儿的人了,今夜未免也太过心急。
横竖如今大家撕破了脸,再加上她一向对太皇太后都并非毕恭毕敬的,是以她连礼都不是个全礼,只是很象征性的蹲了蹲:“倒劳动太皇太后移驾过来。”
太皇太后见她这样,倒也不生气,如今高家败了,高氏不过做最后的困兽之斗而已。
朝廷里还有那么多人在,她孙儿的江山,再不会由得高氏来霍乱。
恨过,恼怒过,到了如今,却全都成了不屑。
若非承乾宫事很可能牵累到容儿,她甚至都不愿意再见高氏一面的。
是以高氏无礼,她却也不过淡然的扫了一眼过去:“承乾宫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后连面都不露,贵妃和庆妃早早的过来,却要平白受你训斥,你这些年,就是这样行事的吗?”太皇太后一面说,一面沉了沉面色,转而去问元邑,“定妃怎么样?”
元邑摇了摇头:“说了一车的话,孙儿这会儿心里实在没了章法,也不知该怎么……”
“胡闹!”太皇太后一声训斥,却不知究竟是落在谁身上的。
大殿中一时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许久后,高太后咂舌两声:“有人要谋害皇嗣,毒害皇帝。宠。妃,太皇太后进了殿中,这些都不过问吗?”
“过问?”太皇太后眼儿一眯,再一斜,“你好大的气势,如今眼里越发没了人,连我也敢质问起来吗?”
高太后好些年都没叫人这样噎住过,更是因为太皇太后一向都看似平和,她与太皇太后之间,也多年没有什么交集了。
今夜……
她长吸一口气。
今夜注定了不平静,元邑先前说,要在京郊建行宫,让她搬出去颐养天年。
可是今夜过后,寿康宫中的那些话,还作不作数,就成了未知的。
不过她也不在乎了。
真叫她卸下一身权力到行宫颐养……不,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颐养,不过是对外声称着好听的而已。
她会被软禁起来,知道她死的那一天。
她和这些人之间,还有什么好话好说的余地呢?
“我又何曾是质问您?”高太后扬了扬下巴,“只不过事关重大,太皇太后这么多年在慈宁宫中礼佛静心,既已不过问外面的事,我今次是怕您处置不妥当,叫宫中恶人逞起威风,将来更要霍乱这禁庭,于外面,也寒了冯家的心。”
☆、第一百五十六章:发现端倪
“先帝以仁德贤孝治天下,到了今日,我又怎么敢质问您。”高太后看似和气的让了一步,唇边挂着笑,“只是今夜承乾宫事,涉及的是皇家血脉,您颐养的久了,心慈手软的,我只好替您来料理这里头的事儿了。”
太皇太后一眯眼,显然已经十分不悦了:“料理?”她嗤的一声反问回去,“我想听听看,你打算料理谁。”
高太后一挑下颚:“太皇太后来的这样快,心里果真是没数的吗?”
这话说的,便已经十分明显了。
从刚才开始,她话里话外,就一直是冲着卫玉容去的。
此时的正殿中,已然不见了众位太医的身影,他们忙进忙出,沉着气开方子下药,外头这样的架势,今儿要是定妃过不去这一关,估计他们这些人,也是谁都过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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