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言含着药丸,对罗锦屏做个“我现在不能说话”的手势。
罗锦屏瞪大眼睛,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她不懂哑语,可也能猜到罗锦言比划的是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这当哑巴也变成借口了。
可她却无法反驳,更无法拆穿,小哑巴原本就是哑巴啊。
罗锦屏气呼呼地跟着罗锦言,去和霍家姐妹汇合。好在她的怨气在投针乞巧时便烟消云散了。
她投出的针影虽然不像梭子,可也像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可是罗锦言针影却实打实地像个棒锤。
罗锦言有些郁闷,早知如此她就不参与这种幼稚的事了。
罗锦屏还想到葡萄架下听音,霍亭儿见葡萄园里黑洞洞的,没有几个闺秀过去,担心那里没有侍卫,会出什么意外,就提议不要去了,霍玉儿也想去,见姐姐不去,她也就做罢,罗锦言也没有什么兴致,罗锦屏当然不敢一个人去,只好悻悻地跟着她们往庙门外面走,边走边嘟哝:“这七姐庙里真没意思,哪如仙姑祠里玩的东西多啊。”
夏至瞥她一眼,笑道:“那屏小姐明年还是去仙姑祠吧。”
罗锦屏翻个白眼,如果不是她娘逼着她来,她才不想来看小哑巴的脸色。再说她原以为七姐庙也和仙姑祠一样,能看到很多名门公子呢,没想到别说名门公子了,一个男的都没有。
她以前还嫌弃仙姑祠里有些登徒浪子,现在觉得还是那边更让她舒服。
霍、罗两家等在庙外的婆子远远看到她们过来,连忙跑过来,笑着说道:“几位公子早就来了,不想冲撞了进进出出的闺秀,这会子都在那边的茶楼饮茶,看到姑娘们出来了,婆子们已经让人去叫了。”
果然,待到她们走到停放轿子的地方时,李青风和霍星霍辰已经等在那里,却唯独不见罗建立。
罗建立只有十四岁,又是和他们一起来的,几人之中李青风年纪最大,他自是不能就这样不管,便问罗锦屏:“罗家表妹,你可知建立表弟在这附近可有常去的地方?”
李青风今天穿了件湖水蓝的杭绸直裰,他已经二十多岁,风姿气度自然不是十几岁的青葱少年能比的,既有江南人特有的秀丽雅致,又有丰富阅历带来的成熟稳重,罗锦屏只觉得心窝子一抽一抽的,想都没想便道:“他肯定是去仙姑祠了。”
仙姑祠?
罗建立是陪着堂姐来的,堂姐在七姐庙,他一个人去仙姑祠做什么?
这些人谁也不是傻子,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青风面色一沉,对霍星道:“霍公子,劳烦你和二公子一起,先送她们几个回去,我带人到仙姑祠找找罗家表弟。”
罗锦屏这才明白过来,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顺嘴说出来了,可一听李青风要去找罗建立,便又高兴起来,忙道:“我和李家表哥一起去找吧。”
李青风有些不悦,道:“今天是七夕,仙姑祠那里人很多,李家表妹还是先回府吧,若是不放心令弟,就在杨树胡同等我的消息。”
话已如此,罗锦屏若是再缠着一起去,反倒是她不懂事了,她只好嘟着嘴,跟着罗锦言回了杨树胡同。
坐在罗锦言的闺房里,罗锦屏打量着屋里的摆设,整块玉石雕成的盆景,尺高的西洋美人镜,雕着富贵牡丹的大漆妆盒,不由得又想起当年罗锦言穿的那身十五两银子一尺的桃红妆花,眸色更深。
她指着百宝阁上一只半尺高的不倒翁,问道:“那是什么木头,怎么这样粗糙,还有毛毛?”
罗锦言嘴里的药丸子已经没有了,她懒洋洋地歪在罗汉椅上,道:“听我爹说,那是用椰壳做的,这是长在海南琼岛的椰树果实。”
罗锦屏就问道:“这是在京城买的吗?还是你和你爹出去游玩时带回来的?”
罗锦言又想含药丸子了,她只好含糊地说道:“嗯,带回来的。”
这个当然不是她从外地带回的,这是秦珏送来的,谁知道他是从哪里寻到的。
一一一
第一三八章 愁春来
又等了整整一个时辰,隔壁李家的一个婆子来见罗锦言,李青风带着罗建立已经回来了。
既然回来,却直接去了李家,那肯定有些事情是想瞒过罗绍的。
恰好罗绍今天有应酬,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罗锦言不想管这些事,可也不想麻烦李青风,便对常贵媳妇道:“你陪着屏从姐去吧,我就不过去了。”
罗锦屏听说要去隔壁的李家,心思又活络起来,她巴不得罗锦言不跟着她呢,开开心心地跟着常贵媳妇走了。
直到很晚,常贵媳妇才回来,见她回来得这么晚,罗锦言就猜到她是送那姐弟回梅花里了。
“出了什么事?”她问道。如果没有出事,李青风就不会带着罗建立去了隔壁,如果没有出事,常贵媳妇也不会送他们回梅花里。
常贵媳妇叹了口气,道:“真是难为二表少爷了。立大爷在仙姑祠也不知怎的招惹了一位小娘子,偏又露了身份,人家知道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不但打了人,还让他的小厮回去拿钱,那小厮不敢回去,就在仙姑祠附近转悠,被二表少爷的人看到,这才找到立大爷。”
罗锦言摇摇头,罗建立今年才十四岁,又不是养在市井之中的,他到仙姑祠不过是过过眼瘾,哪有胆子真的去做什么,想来是让人盯上了,合演了一出仙人跳。
“二表哥怎么做的?”她淡淡地问道。
常贵媳妇脸上就露出与有荣焉之色,道:“二表少爷当即扔下二十两银子,说就是这么多钱,如果要钱那就立刻把人放了,如果嫌少,那就一刀把人杀了,既然出了这样的事,那也就别要脸面了,咱们一起到顺天府里打官司去。”
罗锦言哈哈大笑,李青风一副有钱公子的作派,跟在身边的亲随又都是重金请来的高手,对付几个市井泼皮,根本不用动手,吓吓就行了。
“那些人就是在京城里混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别说是把人给杀了,就是现在把五城兵马司的人叫过来,到时反咬一口,说他们绑票勒索,这罪名也跑不了。当即便见好就收,拿了银子放人。毕竟不是咱们自己家里的人,二表少爷能用银子搞定的,自是也不想闹得家宅不安,回来以后就没让立大爷过来,打发人悄悄把屏姑娘叫了过去,又让媳妇子送她们姐弟回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红大太太说了一遍。红大太太倒是个明白人,就是练二太太哭着喊着要去找那些泼皮算帐,被红大太太喝斥了,还赏了我二两银子,说大小姐也跟着受惊了,过两天再登门谢过。”
罗锦言笑道:“还是算了吧,她们不来我反而轻松。”
常贵媳妇和夏至全都掩了嘴笑,这时有小丫头跑进来,说是常绍回来了,罗锦言连忙去给父亲请安。
常绍喝了几杯,但没有醉意,反而精神很好,看到罗锦言和霍星来给他请安,他脸上的笑意更浓。
“今天晚上我是和令祖令尊一起小酌的。”他看向霍星。
霍星送霍亭儿霍玉儿回帽沿胡同时,知道罗绍在他家里,并没有吃惊,只是罗绍看他的眼神和以往不太一样,这让他心里有些异样。
这个时候,即使祖父留罗世叔用饭,谈论的也是南方的战势,应是忧心忡忡才对,可看罗世叔的样子,倒像是很高兴。
该不会是祖父说了什么吧?
霍星的心里砰砰直跳,忍不住向罗锦言看去。
虽然家里没有明说,但他从母亲偶尔问他的话里也知道一二,祖母和母亲都看中了惜惜。
可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他又没能考取功名,显然不是议亲的时候,但两家人彼此心照不宣还是有的。
霍星能看出来的事情,罗锦言当然也看出了,她对这桩亲事并不反感。
她和霍星相处了几年,也算是青梅竹马,而且她知道,以霍星的性格,将来一定会对她敬重有加,她不知道夫妻间琴瑟合鸣是什么样的,但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是她前生没有体会过的幸福。
因为南方正在打仗,今年的县试和乡试全都取消了,她记忆中,原是在今年八月的乡试改到了明年的三月,而会试的时间没有更改,还是在明年的八月,也就是说因为宁王做乱,同德二十八年的乡试和会试在同一年里进行。
勋贵子弟们十五六岁便成亲了,书香门第则不同,男丁们大多要等到有了功名才会议亲。
霍星已有秀才的功名,如果明年中了举人,无疑是锦上添花,他比她年长三岁,明年十七岁,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
想来过了明年的三月,不论霍星这一科考得如何,两家的亲事也要订下了。
订亲之后,便要正式下聘,她的嫁妆是从小就准备着的,这么多年早已准备得七七八八,自是不会耽搁太多时间,亲迎的日子应是订在后年九月她及笄之后吧。
不是十月也是十一月,腊月里到了年根底下,不适合成亲,而十一月也有些仓促,两家人在江苏和浙江的亲戚喝完喜酒还要在过年之前回去,太过匆忙了,所以只要十月有好日子,亲迎就会定在这个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