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笑着说道：“我等哥哥。”
罗锦言抱着他走进豫哥儿的书房，豫哥儿早就听到外面的动静，摆出一幅聚精会神的模样，罗锦言在他身后站了许久，他才装出刚刚发现似的，夸张地道：“娘，您回来了？您怎么不打发人来说一声，我好去给您请安。”
罗锦言指指他写的字，问道：“写了多少个字了？”
豫哥儿仔仔细细数了一遍，道：“五十七个。”
罗锦言松了一口气，双胞胎倒也不是完全一样，至少豫哥儿还要一个个地去数数。
做为母亲，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尤其是女孩子，她的女儿只要聪慧一些就行了，难道还要把所有的帐本子全都装在脑袋里吗？
晚上见到秦珏，她把元姐儿的事告诉了他，秦珏根本不当回事，对罗锦言道：“这才像我们的女儿，嗯，给她定亲时一定要好好挑挑选选，这天底下的男儿，能配得上我们女儿的可不多。过了年她就虚岁八岁了，白九娘带的那两个徒弟武功都不错，就让她们跟着元姐儿吧，我再从通州庄子里挑几个上岁数的护卫，以后她出出进进多带些人，免得让人打主意。”
见秦珏这样说，罗锦言就瞒下了元姐儿和钱泓博通信的事，她没有告诉秦珏，本来就是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如果被秦珏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在秦珏看来，他的女儿快八岁了，已经足够被坏小子打主意了。
转眼便到了年根底下，京城里却没有一点儿过年的气氛，刚过小年，便又传来消息，十万军在河南大胜赵宥军队，赵宥军退出河南。
大年初五，战报又一次传来，为了避免杀戮，顺德知府率众投降，顺德府下辖各县也打开城门，迎接十万军进城。十万军滴血未染，占领了顺德府。
这个消息对于京城来说尤如晴天霹雳，顺德府隶属北直隶，十万军占领了顺德府，便意味着京城已经兵临城下。
同德三十九年的元月，注定无法平静。
对于秦家而言，这是秦珏成为家主之后的第一个新年，但是秦家除了回通州拜祭祖先以外，也只是在天心阁外举办了一个简单的仪式，就连每年必办的宴梅宴也停了。
好在此时人心惶惶，也没有人过多惴恻。
倒是宫里反而显得比往年要热闹一些。大年初一，内外命妇进宫，皇帝请了大长公主和刘贤妃一起招待命妇。罗锦言冷眼旁观，赵极是要抬举刘贤妃了，罗氏女能不能一举得男还不一定，赵极已经给那孩子选好了养母。
前世刘贤妃没有子嗣，被李贵妃压得死死的，只能跟在李贵妃身后，后来赵极立了罗皇后，但李贵妃无论如何也是赵熙的生母，在宫里还是有地位的，刘贤妃跟着她，也没有吃过亏。
有一年刘贤妃病了，求罗皇后，说想让自己的两个妹子进宫探望。罗皇后准了，结果刘贤妃的两个妹子中的一个，就恰好“撞上”了赵极。
罗皇后知道后，便把刘贤妃叫过来，让她自己去处置这件事。
两天后，刘贤妃的那个妹子就得急病死在自己的闺房里。
罗锦言想到这些往事，忍不住摇头，赵极啊赵极，你犯的错和当年英宗皇帝何其相似。
英宗为了保住太子赵植，便立了没有子嗣的窦太后，最终不仅害了赵植，也让赵极在登基之后，皇权旁落长达十年之久。
而赵极既能在前世赐死可能会垂帘听政的罗皇后，这一世却又给借种生的孩子找了个同样没有子嗣的养母。
刘贤妃为了自己，连亲妹子也能下手。
好在这一切都已经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刚出正月，罗氏女便开始吃不下东西，一碗乌鸡汤喝不到两口，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赵极叫了陈太医问话，陈太医说月份还小，暂时还不能肯定，但是凭他多年的经验，贵人这次像是怀了龙脉，只是最好再等一个月，那时才能诊得更清楚。
赵极大喜，吩咐乾清宫的人，罗氏女想吃什么，一定要满足。
可是现在的京城已经是四面楚歌，往年的贡品少了一大半，就连江南的东西也送不过来，宫里没有办法，只好让人到宫外去采办。
酒醋局的老太监王东向来是个见缝插针的人，听说天赐神女罗娘子有了身孕，乾清宫有到宫外采买的差事，便拎着两坛子老陈醋，去找乾清宫主管蒋福。
蒋福是山西人，早年刚进宫时在酒醋局待过，和王东是老相识。
不只是蒋福，紫禁城里各宫各院，王东都能说上话。
没过几天，总是跟着王东的一个小内侍杨小伍便捞到这个好差事，跟着乾清宫的太监出宫采买。
这是肥差，每次出去，都能分上几两银子。
罗氏女的妊娠反应越来越严重，今天她想吃还没下来的樱桃，明天又想吃京城里还没开花的石榴。
杨小伍出主意，说樱桃不好找，石榴应该多的是，好多商贩把石榴用沙土埋起来，吃的时候像新鲜的一样，没过两天，石榴便送到罗氏女面前。
又过些日子，罗氏女总觉得屋子里有异味，试了十几种香料她都觉得恶心，陈太医便说要采办带果香的香料。
香料不比果品，这不是随便能进宫的，好在京城里有家香料铺子，早些年给古娆制过香料，这次便接了给罗氏女制香的差事。
罗锦言很快便知道了这件事，她的心沉了下去。
她已经知道罗氏女要做什么了，带果香的香料，她也会制。
罗氏女当然也会，而且，也应该知道在这种香料里加点什么东西会产生什么效果。
第九二八章 菱花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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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珏回来的时候，罗锦言便拉着秦珏的袖子不松手，他不说实话，便不让他躲去松涛轩。
“好好好，那家香料铺子的东家原本是瑞王府的人，早年瑞王赵梓派人盘下这间铺子，只是为了联络古娆，后来古娆死了，我就让汪鱼把这间铺子盘下来了，嗯，是咱们家的，不过你也知道，这几年京城里的生意不好做，这间铺子也没赚什么钱。”
说得像是担心老婆查他私房钱似的。
罗锦言早就猜到十之八、九，见他爽快认下了，也就不再多问了，只是告诉他：“我希望她能活下来。”
秦珏拍拍罗锦言的手，让她安心。
乾清宫里那个偏僻的院子里，罗氏女坐在庑廊下看着盛开的那簇迎春。王宝把一件斗篷给她披上，轻声问道：“贵人，薰香已经点上了，您进去闻闻吧，这里有风。”
罗氏女嗯了一声，眼泪却落了下来，接着便越哭越伤心，哭到不能自己。
王宝急得不成，又是哄又是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可罗氏女的哭声却越来越大，两位派来照顾她的嬷嬷闻声跑过来：“贵人，您可不能掉金豆子啊，皇上若是知道了......”
没等她们说完，罗氏女便尖声叫了起来：“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皇上不能就这样把我打发了，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她像是发起疯来，边哭边捶打自己的肚子，一个嬷嬷从后面抱住她，被她尖尖的指甲抓得鲜血淋漓。
陈太医赶过来时，罗氏女已经哭得倒在地上，众人七手八脚把她抬进屋里，她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便是要见皇上。
“皇上说了，要立我做皇后的，我不信，我不信，他都不要我了，不要我了，我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从这一天开始，她便拒绝再吃东西，她本来也是吃什么吐什么，现在更是什么也不吃，不过两三天，她便憔悴下去，有一次还光着脚丫子在二月的寒风里跑到院子门口，哭喊着要见皇帝。
两个嬷嬷私底下对王宝说：“贵人这样子，和冷宫里的那些主儿也差不多了，不怕别的，就怕肚子里的......”
是啊，这样疯疯癫癫的宫人，冷宫里多的是，但是这位的情况不一样，她肚子里的可是大周朝最后的希望。
又过了几天，连陈太医也没了办法，告诉守门的，写了药方，到太医院去取安神的药物。
这张方子很快便送到江院判手里，江院判见了大吃一惊，趁着给皇帝诊脉的机会，把这事告诉了皇帝。
“万岁，这药虽说是能安神，可是罗贵人如今的身子，万万用不得啊，医书上记载，有怀孕妇人妊中难挨，夜夜不眠，便服用安神汤，最终胎死腹中。”
赵极皱眉：“既是如此，那就让她闹吧，朕倒要看看，她还能闹翻了天不成。”
“万岁，这倒是闹不翻天，只是罗贵人是初孕，胎像不稳，就怕......”江院判说道。
赵极沉默不语，这些日子他的身体渐好，除了双手还是发抖以外，偶尔也能让人搀扶着下地了。
几天后，蒋福亲自来传旨，让罗氏女打扮齐整了，准备见驾。
罗氏女端坐在镜前，悉心打扮，望着菱花镜里那张苍白憔悴的容颜，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皇帝宁可屈尊绛贵来这里见他，也不让她走出这个院子，看来除非是她死了，否则是别想出去了。
她又想起那封信来，那是秦家夫人带给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