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珏反手把罗锦言的小手握在他的手里,缓缓说道:“后世提起他来,怕是会成为笑话。”
是啊,杀了父亲母亲兄长才得到的皇位,杀了妻子儿子孙子、东征西讨才坐稳的江山,最终却因为无子而要重新交还给宗室之手,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耻笑的?
罗锦言点点头,继续说道:“所以我猜他可能会......你明白了吗?”
秦珏实在不想让那两个字从自己妻子嘴里说出来,立刻道:“我明白了,你若是不想回去,就去杨树胡同或甜井胡同坐坐,我今天要晚点回去,不能陪你了。”
罗锦言笑道:“我什么时候让你陪着了,你不用管我了,我要回去了,阿树离不开我。”
提起最小的儿子,秦珏就觉头疼,以后这个肯定是最娇的,也不知会被宠成什么样子。
罗锦言匆匆忙忙回到家里,一进含翠轩,就听到阿树的哭声,她三步并做两步进屋,见阿树坐在炕上哭得歇斯底里,三月拿了串小铃铛正在哄弟弟,罗锦言的心就软成了一滩水,她把阿树抱起来,阿树顿时就不哭了,委屈地把小脸埋进她的怀里。
罗锦言问三月:“你一直都陪着弟弟,没去哥哥那里玩吗?”
三月嘻嘻地笑:“大哥在和欧阳先生说话呢。”
罗锦言觉得,几个孩子里三月的性情是最好的,也不知是随了谁,她和秦珏都不是这种宽厚的人,也不像他们的外祖父罗绍,当然更不像秦烨。
她笑着对三月说:“晚上让灶上给你做鲜肉汤圆,只许吃一小碗啊。”
三月和元姐儿一样,都喜欢吃小小圆圆的吃食,但是罗锦言怕他吃坏了牙齿,尽量让他少吃甜食。
阿树已经不哭了,从罗锦言的怀里钻出来,抱着三月的胳膊说着:“哥哥,哥哥。”
罗锦言大吃一惊,欢喜地问一旁的乳母:“阿树会叫哥哥了?”
乳母也很吃惊,道:“奴婢也是头回听他叫呢,或许是三月教的。”
三月笑得像个弥勒佛:“是我教的啦。”
阿树见大家都在看他,喊得更带劲:“哥哥,哥哥。”
罗锦言看着这两个小不点儿,笑得合不拢嘴。
傍晚时分,前院的婆子过来说,豫哥儿在听松轩摆了酒席,请了欧阳杰、苏必清,还有他的师傅范逸林,又请了秦珈过去。
罗锦言觉得吧,照着这样下去,再过一两年,就要给她的长子找几个人了,先当清客养在府里慢慢观察,再从中选两个放在豫哥儿身边,待到豫哥儿出仕后便正式用起来。
这件事上还是要请凤阳先生出面,这样就可以绕开秦家的圈子,罗锦言不想请来一堆和秦家有关联的人,对豫哥儿只会捧着哄着,豫哥儿原本就是个容易膨胀的性子,若是身边的人挑不好,很容易被养歪了。
罗锦言让立春把这件事记在簿子上,她觉得自己生了几个孩子以后,忘性越来越大,所以索性备了本簿子,把要记住的事情记在上面。
上一世她步步为营,千方百计为赵思着想,皇家无亲情,赵思虽然受赵极宠爱,可是在那张龙椅面前,所有的宠爱都是空话,只有坐上去才是真的,真正能为赵思打算的,也只有她这个当娘的。可她千算万算,到了最后还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没能换来赵思的平安。
好在这一世她的孩子们不只有她这个娘,他们还有父亲、有外公、有祖母,就连已经四大皆空的秦烨,对三个孙儿也是有感情的。
那晚,秦珏一直没有回来,罗锦言等着他,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而这个时候,紫禁城里的罗氏女,正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恐怖之中。
皇帝前天搬去了乾清宫,罗氏女依然住在勤政殿的暖阁里,自是不能像以前那样,每天都去给皇帝侍疾,没有传谕,她也不能踏进乾清宫。
今天傍晚时分,乾清宫传旨,让罗氏女过去用膳。
罗氏女没有多想,稍微打扮了,便带着王宝去了乾清宫。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皇帝让她上前侍候用膳,她刚刚喂了两口,皇帝忽然把喂进嘴里的菜吐了出来,然后盛怒着让人把她拉了下去。
天色已经全黑,她不知道自己被拖去了哪里,这是她第一次来乾清宫,她对这里完全不熟悉。
几名内侍打开一道门,门内黑灯瞎火,她被推了进去,那道门便被重重关上,她听到外面有上锁头的声音,知道自己是被锁在里面了。
她渐渐地平静下来,努力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所有的饭菜都是内侍试吃过的,绝对不会有问题,而她喂给皇帝吃的,也只是一小口,再说皇帝即使是不爱吃吐出来,也不应该发这么大的脾气。
对了,她只是听皇帝断断续续地说把她拖下去,那些内侍却像是早就知道一样,直接带她来到这间屋子。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第九二二章 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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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氏女屏住呼吸,摸索着来到那扇门前,紧贴着门板,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有薄底靴子微不可闻的走路声,罗氏女微微松了一口气,宫里的内侍是穿薄底靴子,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们养成了蹑手蹑脚走路的习惯。
而侍卫们穿的是牛皮靴子,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
也就是说看管她的是内侍,而不是侍卫。
只要是内侍,那就不是什么大事,至少不是被官媒罗家的事牵连了。
她既然把那几封信的事告诉了郎士文,早就猜到郎士文定会放出风声,她早就不想活了,也就不想让官媒罗家好好的活着。
得知外面看管她的人只是内侍,她甚至有些失望,宫里的消息太闭塞了,而她还没有册封,也不能见到罗家的人,更是不知道这半年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一切只能靠猜测.
她叹了口气,重又打量起关押她的这间屋子.
在黑暗中久了,眼前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并不是什么牢房,只是一间普通的屋子.
和勤政殿暖阁里一样,屋子并不大,一张暖炕,两张玫瑰椅,墙角有两只箱笼,还有盆架和雕花马桶。
她走到箱笼前,箱笼没有上锁,她把箱笼打开,摸到满满的衣裳,她再仔细摸索,衣裳上有精美的绣花和边,这是女子的衣裳,而且不是宫女穿的。
她大吃一惊。
这也印证了那些内侍为何会直接把她拖进这间屋子,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这是要把她软禁了。
罗氏女倒吸一口凉气,既然不是因为罗家,那会是什么?她吃药假装中毒?不会,这是大事,如果真是因为这件事,皇帝会暴怒,而不会只用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
罗氏女百思不得其解,她轻抚着左手腕上的金镯子,皇帝曾经问过她,为何赏给她那么多珠宝,她却一直戴着这只镯子。
她的嘴角牵起一抹苦笑,进宫这些日子以来,无论遇到什么事,她只要摸着这镯子,心情便会平静下来。
这镯子就是她最后的一条路。
镯子是空心的,她进宫时戴的那颗毒|丸就藏在里面。
那是她最后的出路,她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
人一旦连命也不要了,那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到她了。
她在炕沿上坐下,原是想要休息一会儿,心里却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那位从未谋面的秦家夫人。
听声音,还很年轻,十八?二十?很好听的声音,说话慢悠悠的,软软的,糯糯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说到她的心底深处,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
可她怎会认识秦家的夫人呢?从小到大,除了教她各种技能的师傅和少数的罗家亲戚,她只见过郎士文这一个外人。
因此,她对此时此刻被软禁在这里,并不感到害怕。因为她的生活便是从一个监牢到另一个监牢,除了从郎士文手中逃出来后,在破庙里的那一夜,她从没有过片刻的自由。
所以她也没有见过那位秦家的夫人,甚至从不曾与之有过任何交集。
秦夫人一直都让太医院的人照顾她,现在她被莫名其妙关起来,秦夫人很快就会知道吧。
罗氏女忽然很想很想见见这位夫人,她怨恨着父母,怨他们不要自己了,她原本在这世上无牵无挂,但是现在她却想见秦家夫人。
她吐出一口气来,呆呆地望着黑暗中的一处角落,其实那里什么都没有,黑洞洞的,但她看着那里,就像是想透过那片黑暗看到外面。
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饭没有吃,这个时候又饿又困,她舔舔发干的嘴唇,决定还是睡觉吧,睡着了也就不饿了。
炕上有现成的被子,可她刚刚拉过来,便甩到了一边。
这被子是用香料熏过的,她会调香,自是也知道这是什么香料。
宫里怎会有这个?不,这个房间里怎会有这个?
她在进宫之前,罗家请了一位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她,那位嬷嬷告诫她,若想在宫里用催,|||情的香料,一定要小心谨慎,因为宫里是严禁这个的。
而这被子上的香味,却赫然便是催,|||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