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二老爷凑出的二十船粮食,在展二鹏眼里不算什么,可若是这条路被赵宥踩顺了,下一步恐怕就不是买粮食这么简单了,一旦赵宥兵分两路,打到江南来,朝局便要改写。
因此,秦珏让他先不要动左二老爷,展二鹏欣然应允。没过几天,秦珏便派了几个人过来给他使唤。
这几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当初冒充欧阳杰,把高蕴弄得土头灰脸的那位“龟奴”,其他几个都是他的帮手,他们是祖传吃这碗饭的。
展二鹏已经知道这几人的来历,不由拂额,秦珏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人?
没过多久,这几个人便和左二老爷搭上了关系,又给正在缺钱的左二老爷介绍了一桩大买卖,这桩买卖不但把左二老爷给族人封口用的银子赚回来了,还有了盈余。左二老爷大喜过望,双方好得就差拜把子了。
紧接着,左二老爷找船的事情也解决了,这些人有自己的船,自己的护卫,别说是去河南,再远的地方也能去。
左二老爷觉得自己的运气又回来了,就像是要睡觉有人递枕头,事事顺利。
船只的事情有了眉目,左二老爷便去找赵宥派来的崔炯。
崔炯刚从扬州回来,他在扬州并不顺利,扬州有几家大盐商,早年,这些盐商要往边关运送漕粮来换取盐引,后来朝廷建了军屯,不用盐商们万里迢迢送军粮了,盐商们腾出手来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照样能拿到盐引。
亦就是说,盐商手里都有船,这也是几十年来,他们和漕帮发生冲突的主要原因。
崔炯原本就是想要借助扬州的大盐商们,可惜他读书虽多,却并不了解这些巨贾。早就听人说过,京城、西北的商户和扬州的盐商们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一次他到扬州,是真的见识到了。
扬州的盐商们手里不差卖米或者运粮食的那点银子,崔炯联系了早年给瑞王府送过银子的张家,没想到张家竟然打发了一个小厮过来,那小厮随手掏出一张二百两银子的银票,道:“这是我们府上的规矩,但凡是来认亲认友的,都是这个数,你也别嫌弃多少了,扬州城里各家各户都一样。”
也就是说,扬州城里的盐商,对待来打秋风的亲戚故友都是二百两。
崔炯瞠目,他在金陵在无锡明明都不是这样的啊,没人当他是打秋风的,那些书香门第比起盐商们,还是要面子的。
送走张家人,他还是不死心,索性又给李家和董家各送了一张名帖,只说是故人,并没有提起瑞王府。
令他更加瞠目的事情发生了,这两家甚至没有打发小厮来找他,而是就在门房里,就给了他一张轻飘飘的银票,上面的数字果真和张家说的一样,就是二百两。
你们也不怕遇到骗子吗?来人就给二百两?
不对,人家就是因为把他当成骗子,才给二百两把他打发了的。
崔炯气得头晕脑胀,拿着白得的六百两银子回到金陵,正见到喜笑颜开的左二老爷。
“崔大人,船只的事情解决了,不但这一次,以后咱们也不用发愁了。”左二老爷眉风色舞。
崔炯微微皱眉,他到了江南才知道,现在江南不是花钱买不到米,而是花钱雇不到船。江南的船都控制在漕帮和盐商手里,这两边不能搞定,就别想太太平平把米粮运出去。
“有船?是谁家的?可靠吗?二老爷详细说来听听。”崔炯问道。
左二老爷正想说出来,话到嘴边又咽下了,看崔炯这一脸的憔悴,这一次出门怕是没有收获吧,他不用细想也能猜到崔炯是去了扬州,找当地的大盐商借船了。
盐商的路子定是没有走通,漕帮也不行,现在能指望的就是自己手里的船了。
这件事自是不能开诚布公地告诉崔炯,否则这个功劳岂非就是崔炯的了?待到崔炯与人家搭上关系,他这个功臣就要被一脚踢开了。
可若是他把船牢牢抓在手里,日后赵宥坐了天下,他可就是立下大功的人啊,那个时候,即使比不上秦家老祖冲锋陷阵,这给皇帝解决后顾之忧的大事也能名流青史了。
想到这里,左二老爷更是死咬着不告诉崔炯了,崔炯也就明白了左二老爷的意思,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目光短浅。
可是现在除了左二老爷手里的船,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全权交给左二老爷去做了。
没过两天,左二老爷便亲眼见到了这些船,清一色的大舱强桅,一看就是能走长途水路的大货船。
左二老爷大喜过望,忙问有多少条,回答是你既然有二十船货物要运,便就给你二十条船,如果装不下,还能再给你调拨二十条来。
四十条船,这些人手里有四十条大船!
左二老爷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若是能给赵宥四十船粮食,那......
他艰难地咽着口水,对他来说,再买二十船粮食并不难,现在又有了船,还有什么不能去做的?
他兴冲冲地去找崔炯。
第九一零章 江上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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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二老爷亲自去了几个县城收粮食,不到十天,便凑够了二十船米粮,这一次连崔炯也不得不承认左二老爷在这方面真是天才,如果不是太过急功近利,他倒真能替左家向赵宥美言几句,以后这筹备粮草的事就交给左家了。
可是看左二老爷这副德性,连那些船的来历都不肯告诉他,若是以后让左家得了这好处,还不知会嚣张成什么样子。
不过左二老爷毕竟是大宅门里长大的,从小就会察言观色,看到崔炯的言不由衷,他便猜到崔炯定是嫉妒他的功劳,赵宥远在西北,他和赵宥之间还隔着这个崔炯,所以一时半刻,他还不能把崔炯得罪透了。
崔炯是读书人,但凡是读书人没有几个不喜欢小情小意的,左二老爷便采办了两个扬州瘦马,送到了崔炯面前。
崔炯立刻拒绝,说了一大通道理,左二老爷嘿嘿笑着,借口还有急事便抽身走了。
次日,崔炯让人送回了一个瘦马,说是另一个性子太弱,怕她被送回去以后,会被养她的人家刁难,便暂且留下了。
左二老爷笑得前仰后合,到秦淮河上看看就知道了,十个花船里有八个招待的都是江南才子,读书人若是不好|色了,那些丽婉艳的诗词又是怎么写出来的?
这个崔炯可也真是够酸的,分明是看上了其中一个,却还要装出一副救苦救难的模样,真是虚伪。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倒是真的顺利了,崔炯亲笔给赵宥写信,盛赞左二老爷审时度势,精明强干。
而左二老爷那边,亲眼看着四十条大船装得满满的,船工个个身强体壮,从那满脸的风霜就能看出来,这些都是经年累月在水上的人,说起江上的那几家水寨,这些船工们哈哈大笑,道:“咱们和他们虽然没有称兄道弟,但也是老熟人了,别说是四十船粮食,就是四十船盐,他们也不会动一下。”
左二老爷非常满意,漕帮的那些人也不过如此,难怪有这么多船,听起来倒像是专门给扬州盐商们运盐的。
他留了心,便存心去试探,很快就肯定下来,这些人每次从北直隶运货过来,走的时候绕道去扬州,给盐商们运盐。盐商们用他们的船运盐,远比自己养船养人还要合适,这几年路上不太平,张家和李家、董家,全都不约而同地卖了不少船只,转而雇用他们的船。
左二老爷彻底放下心来,崔炯这个笨蛋,居然还跑到扬州找盐商借船,盐商们都已经不用自家船了,好在自己的运气好,竟然遇到这些人。
崔炯带着左二老爷送来的瘦马也跟船一起回去,跟着崔炯来的十几个人,有四个跟在崔炯身边,另外几个则分别上了其他船上,他们人手不多,不能监督所有船只,只能按照首、中、尾的布局各司其职。
左二老爷亲自把崔炯连同四十条船送走,看着那浩浩荡荡排成一万的船队,左二老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这江风都是甜的。
他仰头看向蔚蓝的天空,一股豪情油然而生。生逢乱世,重要的便是认清立场,先下手为强。如果左家都按照老祖宗的吩咐,那就只能是眼睁睁看着别的人家出人头地,如果像自己大哥那样便就更惨,到时就只有任人鱼肉的份儿了。
好在左家还有他,他终于带领左家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
左二老爷心潮澎拜,他告诫自己不能浮燥,接下来还有更坚巨的重任在等着他,有了这四十船粮食,赵宥一定会把在江南筹集军粮的差使交给他的。
这在什么时候都是肥缺中的肥缺。
纵观整个江南,除了他还有谁能把这差使做得如此漂亮?
因此,这差使一定是他的。
这真是一个好差使啊,不但现在有银子可赚,待到日后赵宥登基,他就是肱骨之臣,他再努把力,即使不能做到户部堂官、当朝计相,也能弄个户部侍郎。
到那个时候,他也就不会把在清水衙门里苦熬的秦放在眼里了。左家出了秦这个做了小九卿的女婿,他那笨得猪一样的大哥也跟着硬气了,看看到时候改朝换代了,左家还要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