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要抓她,又何必派女子来呢,还要陪她演一出赁房的戏?派几个孔武有力的男子岂不更易得手?
可见不管这幕后的人是谁,也应是一位行事有度的,即使是抓人,也没有失礼。
而且方才她正要说出真相,她们却没有让她说下去,可见她们的规矩很大,不该听的就不能听,不像是江湖人,倒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婆子。
周太太微微松了一口气,尹家被锦衣卫盯得紧紧的,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掌握之中,即使知道真相,除了哭上一通,也无计可施,现在有了这个机会,若是能把这件事告诉给更有力的人,哪怕自己死了,也是值得了。
周太太想到这里,站起身来,朗声道:“妾身夫君是前荆州卫千户梁英,无论贵主人是哪家亲眷,妾身愿意一同前往。”
无论这来的是什么人,她也横下心来了,从她起程来京城的那天起,她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不会回头了。
白九娘看着面前这位从容不迫的妇人,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钦佩,她对翠袖和朱翎做了个走的手势,又对周太太道:“那就劳烦周太太随我们走一趟吧。”
罗锦言正和叶氏坐在葡萄架下,看着小丫头们摘葡萄,叶氏道:“鸿雁过了几天了,还没有发作,你回去以后,派个老成的稳婆去看看吧。”
罗锦言知道叶氏与鸿雁的感情,连忙笑着答应,把刚提上来的一个三等丫鬟拾红叫了过来,道:“你这就让跟车婆子回去,让常贵媳妇把阿树出生时的那个稳婆请过去,到铁锅胡同给林娘子看看。”
自从鸿雁嫁过去,林丛的母亲便成了林太太,现在大家说的林娘子就是鸿雁。
看着拾红小跑着出去,叶氏微微抿了下嘴,自己年轻的时候,可不如惜惜这么懂事,若是元姐儿能随了惜惜的四五分,以后也能过得很好。
想到元姐儿,叶氏脸上的笑容就多了起来,她对正在摘葡萄的小丫头道:“拣着红透了的,给大姑娘送过去,告诉绮红,让她少吃几个,正换牙呢。”
小丫头拣了两串紫红紫红的,给元姐儿送去了。
三月和阿树走了过来,阿树正在学走路,走得踉踉跄跄的,三月好脾气地牵着弟弟,生怕弟弟摔倒。
叶氏便道:“我们三月就是个厚道的,这么小就知道照顾弟弟了。”
罗锦言笑道:“是啊,几个孩子里就数他的性子最好。”
叶氏道:“这也是你们教得好。”
罗锦言有些汗颜,说起教导孩子,她和秦珏好像都没有用心。
正在这时,有小丫头跑了进来:“夫人、大奶奶,白姑姑和翠羽姐姐、朱翎姐姐回来了,车已经到了胡同口。”
罗锦言收敛了笑声,低声对叶氏道:“娘,我出去看看。”
显然,有些事情她是不想让叶氏知道的,叶氏素来通透,什么也没有多问。
罗锦言信步往外走,迎面正好遇到白九娘,白九娘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罗锦言眉头微蹙,随即又松开,和白九娘一起走出院门。
白九娘悄声道:“大奶奶,我去给您拿顶帷帽吧。”
罗锦言摇摇头道:“若是不能让她看到我的正脸,她怎能放下心里的疑惑?再说,她在我们手上,还能翻出天来吗?”
白九娘应了一声,暗暗地叹了口气,她真是不长脑子啊,她跟在大奶奶身边十来年了,大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不清楚吗?刚才的这句话真是不该问啊。
胡同外面停着一架骡车,外表普通,没有任何标志,只是比大街上拉脚的骡车大了一些。
听到外面的动静,翠羽探出头来,看到罗锦言,她和朱翎便推搡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丫鬟打扮的女子跳下骡车。
罗锦言的目光在那个丫鬟脸上瞟了一眼,见她二十几岁的模样,皮肤粗黑,眉宇间透着一股狠戾,和身上的打扮极不相衬。
白九娘见她看向这个丫鬟,便压低声音说道:“会武功,应该是雇来的保镖。”
罗锦言的目光便从那丫鬟的脸上移开,走到骡车前面,白九娘要跟着进去,罗锦言冲她摇了摇头,抬脚上了骡车。
白九娘吓了一跳,虽然已经试探过,知道周太太只是寻常女子,可是看那周太太的神情倒像是连死都不怕的,这样的人最可怕,万一发起狂来,又抓又咬的,大奶奶玉人儿似的,哪里禁得住?
她双手握拳,紧贴在车厢外面,只要里面一有动静,她立刻就冲进去。
周太太独自坐在车厢里,隐隐地听到外面的动静,她还是第一次来京城,也不知这是哪里,只觉得骡车走了很远,然后就在这里停了下来。
她从车窗里向外望去,胡同并不宽敞,骡车进不去,只能停在胡同口上,看来不是高门大户的府第啊,这是什么地方?
正在这时,车帘挑开,一个年轻的女子走了进来。
周太太的目光和这个女子刚好撞上,她吃了一惊,不是吧,要见她的竟然是个漂亮之极的年轻太太?
今天的这些事情发生得既快又突然,周太太并没有想得太深,但是在她的潜意识里,也觉得这个抓她的人,如果真是女眷,也应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夫人或太夫人,或者也会是像尹大夫人那般四五十岁的女子。大宅门里,也只有到了这个年纪,才能有这样的胆色和手段。
把她抓住的这三个女子,可不是随随便便哪一家的太太便能支使的。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来人竟然是个娇娇滴滴的小媳妇。
第八八零章 将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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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周太太有些疑惑,眼前的女子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绡纱的裙摆上缀着数十颗大大小小的珍珠,珠子不大,但是衬在湖蓝色的绡纱上却是相得益彰,端庄中透着雍容,周太太不免纳罕,这是哪家的年轻媳妇,这么会打扮?
罗锦言也在打量着周太太,容长脸,眉清目秀,可能是常常皱眉的缘故,眉间有个浅浅的“川”字,让她看上去透着郁色。
罗锦言道:“妾身罗氏,夫家姓秦,妾身的夫君家中行一。”
周太太心中一动,姓秦的?年轻媳妇?该不会是......
“刑部的秦侍郎可和您家里沾亲?”周太太试探地问道。
罗锦言一笑:“那是妾身的夫君。”
周太太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她是落在秦家手里,秦家自恃世代书香,应该不会为难一个女子。
周太太神色中微妙的变化全部落到罗锦言的眼里,她道:“听说太太是前荆州卫梁千户的家眷?抱歉,妾家久在深闺,对前方战事并不了解,周太太来到京城,可是遇到了难处?”
湖南湖北广东,都已失守,梁英只是千户,若是能侥幸活下来,如今应该是在尹宸麾下。
像尹宸这种从京城派过去打仗的,大多是不会带家眷的,偶有带的,也是带个姨娘或通房照顾起居。但是像梁英这样在卫所的,大多都不是孤家寡人。家眷们有的安置在离卫所不远的镇甸上,有的则就是住在军屯里。周太太先前对牙行说她是从南边来的,那么在荆州卫失守时,她也那里。
见罗锦言开门见山,毫不托泥带水,周太太眉峰微微一动,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位看这单刀直入的样子,莫非这件事是她操纵的,而非背后还有人?
她在湖南时就听人说过秦珏,梁英他们这些驻外的军人,说起秦珏来都是满脸的表情,有不屑的,有不信的,还有的则是恨自己当时没在京城,如果他们在,哪里轮得上书香门第出来的小白脸抢下这不世之功。
今天的事如果真是秦大奶奶的手笔,那么梁英他们就是小看了秦家。哪家的年轻妇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她道:“秦大奶奶既然这样问了,妾身自是不会隐瞒,只是妾身想知道,秦大奶奶来见妾身的事,秦侍郎与秦家长辈可知悉?”
如果秦珏知道,那么这件事就有成功的可能,可若只是秦大奶奶瞒着夫君的,那么就不好说了。
罗锦言微微一笑,起身便要下车,竟是连一句话也不想再说。
周太太吃了一惊,这是要干什么?不听了?不问了?不想知道了?
不行,虽然自己是被抓来的,可是机会难得,自己的行藏既然能被养在深闺里的秦大奶奶窥破,那么别人也一样可以知道,即使今天秦家放过她,怕是她也难以活命。
不能再等了,等不及了。
周太太咬咬牙,就在罗锦言掀开车帘的那一刹那,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秦大奶奶,您请留步。”
罗锦言在原地没有动,准备掀车帘的手轻轻垂下,她转过身来,柔声道:“周太太,不必客气,你起来说话吧。”
周太太脸上一红,这才意识到方才情急之下,她竟然给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年轻女子下跪了,然而秦大奶奶的口气中居然没有半丝局促不安,落落大方得像是一个久居高位的人。
她应该是三品诰命吧,这个品级不高也不低,放在京城里算不上什么,而且她这个年纪,即使是长房长媳,在秦家那样的大宅门里,怕是也不能托大的吧,听说秦家仅嫡支就有五房,按理,以她的身份怕是要熬到做了婆婆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