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喜在心里直撇嘴,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如果不是想要平衡内阁的权利,不让霍英和韩前楚做大,皇帝又怎会把你提上来?再说,皇帝现在心心念念的只有两件事,一是皇嗣,二是御驾亲征,哪里还顾得上你这点烂事儿。
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却安慰道:“唉,圣上抱恙在身,西北和南边又不省心,圣上想要御驾亲征,可也是无能为力,高首辅还是把心放宽些,若是能解圣上燃眉之急,必是首功一件,圣上仁慈,些许小事也就过往不咎了。”
卫喜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圣上想要御驾亲征,可是龙体有恙,单凭念念经烧烧香那是不行的,还要......
高蕴张张嘴,可是嗓子里像是堵了成千上百只苍蝇,恶心得他说不出话来。
卫喜暗示给他的,是比杀人放火更恶毒,比贪赃枉法更卑鄙的事情。
可是如果他不能抓住这个机会,是不是就别无他法了?
如今关于他是外世子的消息,传遍街头巷尾,御史们的折子还摆在龙案上,而他就像是待宰的羔羊,正等着被人开膛破肚。
他为官多年,又怎会没有树知,远的不说,眼前就有一个韩前楚,这些人平时就想整他,现在机会来了,肯定会争先恐后上来踩他几脚,直至把他踩得万劫不复。
但是要让他做出这种事来......
他本来就还病着,此时一急,竟然哇的一声,就在卫喜家的客厅里呕吐起来。
呕吐物的酸臭味混杂着药汤子的味道,卫喜差点也跟着吐出来,难怪就连瑞王世子也没把高蕴放在眼里,果真是个难堪大用的,这才屁大点儿事,就给折腾成这样?想当初秦珏弑父的事情传遍京城,两位御史到大理寺击鼓告他,又在朝会上公然参他,和弑父相比,高蕴这点儿事算什么?可人家秦珏不也是泰然处之,从容不迫吗?就那份气度,也甩了高蕴几条街。
可惜像秦珏那样的人,别说是他卫喜,就是皇帝也拿捏不住啊,所以还是高蕴这种人最合适。
卫喜强忍着也想呕吐的冲动,好好安抚了高蕴一番,这才派人送了高蕴出去。
不用说了,高蕴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病情也加重了。
而外面的传闻愈演愈烈,更多的御史上折子,霍英与其他几位阁老却没有登门探望,而是各自打发亲信过来,送了些药材和补品而已。
若是往常,高蕴生病的消息传出来,送东西送帖子的,就能踩破门槛,可是现在却是门可罗雀,甚至还有些人家派人来打听,皇帝有没有让内侍来过。
如果内侍来过,那就说明皇帝还重视高蕴,如果没有,那就证明皇帝连最后一点脸面也不给他了,那么别人也就不用再巴结他了,免得被他连累。
高蕴躺在床上,一会迷糊,一会清醒,太医也说他这是心病,心病好了,别的病也就跟着好了。
可是到了今时今日,他的心病也只能越来越重了。
好在又过了几日,杨善宗终于有了消息,高蕴闻听后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问道:“信呢?快点把信拿过来!”
服侍他的丫鬟道:“杨老爷派了两个人过来,信在他们手上,说要亲手交给大人。”
“你怎么不早说,快服侍我更衣,快!”高蕴一扫几日来的消沉,甚至忘了自己还在病中。
他和杨善忠也没有见过几次,但是兄弟俩的关系很好,尤其是在他进六部之后,这位嫡长兄几乎是不遗余力地帮助他,需要关系铺路时,杨善宗派了自己的儿子和幕僚过来为他疏通,需要银子打点时,更是全不吝啬,几万两的银子送过来让他花用。
这一次,大哥又要帮他了。
第八三二章 王承秋
♂!
杨善宗派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高蕴认识的,这是跟在杨善宗身边二十多年的幕僚欧阳杰,另一个则是生面孔,三十多岁,高瘦挺拔,隽秀飘逸,与五短身材的欧阳杰站在一起,犹如鹤立鸡群一般。
高蕴不由得多看了这人几眼,待他看完杨善宗的书信,这才大吃一惊。
杨善宗在信上说,让他不用去管那些流言蜚语,至于御史,更不用搭理,没有真凭实证,他们又能怎样?只要圣上一如既往信任他,这些谣言便会不了了之。而跟着欧阳杰一起来的这个人,名叫王承秋,可称他王真人。灵虚子会的,王承秋更加精通。
高蕴把这封信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最终落到王承秋三个字上。
如果他没有记错,早年的玄一道门徒,名字中都有一个承字,只是当年玄一道在江南盛行之时,文人墨客附庸风雅,都会取个带有承字的名号,以示自己离仙人不远矣。后来玄一道被英宗厌憎,渐渐败落,那些才子们便纷纷把带有承字的名号弃之不用,渐渐的,也没有人记得此事了。
若非今年柳村的那个案子,牵扯出玄一道的事,高蕴还想不起这些事来。
眼前的王承秋俗家打扮,杨善宗在信里说他是王真人,显然他便是玄一道的了。
玄一道并不为正统认可,灵虚子名声鼎盛之时,也绝口不提自己是玄一道的事,可见玄一道当年的名声有多臭了。
高蕴直视着王承秋,问道:“你是玄一道的人?”
王承秋拱手,向他行了俗家礼,微笑道:“正是。”
高蕴面如寒霜,厉声道:“大胆,歪门邪道之徒,也敢来见本官?”
王承秋微微一笑,道:“杨大人认为,贫道不但能见高首辅,还能帮到高首辅。”
“怎么帮?就是行那采补之事?”提到采补二字,高蕴又是一阵恶心,他把杨善宗的信看了几遍,大哥话里话外便是这个意思。
王承秋的声音如三月春风一般,让听者安心,他道:“贫道不但擅长采补之法,贫道手中更握有生机。”
“生机?”高蕴是两榜进士出身,博览群书,于佛家道家的经文也读过一些,自是懂得什么是生机。
“对,贫道握有生机,当今天子的生机,大周龙庭的生机。”王承秋说得不急不缓,但却能令屋中的两个人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愉悦。
高蕴暗暗称奇,这个王承秋十有八、九是大哥不知从哪儿寻来的江湖术士,可不知为何,却似有种别人没有的煽动力,这一点倒和灵虚子有几分相似。
“什么生机,说来听听”,高蕴想了想,又道,“别拿天机不可泄漏来敷衍我,想来京城里混吃混喝的江湖骗子多了,你以为胡言乱语一番,再舞几下桃木剑就能冒充真人了?”
王承秋的嘴角噙着一抹笑容,红唇微启,宛若女子鬓边的花朵,他低声说出了三个字:“凤命女。”
高蕴更是不明所以,什么凤命女?
“凤命?那是皇后?什么乱七八糟的。”皇帝现在缺的是皇子,不缺皇后。
王承秋对高蕴的不屑视如不见,依然和言悦色:“灵虚子何以能够得了皇帝青眼,高首辅定是不知晓吧?同德皇帝文治武功,可比秦皇汉武,又岂是随便什么人的话就能相信的?”
高蕴想说那是因为灵虚子精通采补之术,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同德皇帝并非前朝哀帝那样的昏君,如果没有别的原因,灵虚子怎会说服他采补的。
他没有说话,任由王承秋继续说下去:“那是因为灵虚子推算出凤命女。所谓凤命,便是天生的皇后命,同德皇帝非寻常帝王可比,他的命格极硬,普通女子即使为他生出皇子,要么早夭,要么便如重兴皇帝那般是个庸才。只有天生凤命的女子,才是醒得上同德皇帝之人,也只有她,才能为同德皇帝生下后世君主。”
高蕴如被雷击,怔怔地定在那里,好半天才说出话来:“真有这个凤命女?如果真有,灵虚子为何不把她献给皇帝?”
王承秋莞尔一笑,道:“一来当时凤命女年纪尚幼,二来也是有人从中作梗,想要更大的利益,阻碍了凤命女的寻找。”
高蕴终于明白过来:“你是说有一股暗中的力量操控凤命女,而灵虚子虽然知道有凤命女存在,但是却到死也没有找到凤命女?”
王承秋颔首:“高首辅高见,确实如此,灵虚子找不到凤命女,可又不想让皇帝对他生疑,便千言百计说服皇帝用童男童女采补。”
高蕴恍然大悟,随即又烦燥起来:“你说来说去有什么用,灵虚子找不到凤命女,或许压根儿就没有这个女人,也或许早就死了。”
王承秋呵呵直笑:“非也,此女不但有,而且贫道还见到了,她如今已经长成,天资国色,皇帝见到定然会很高兴。”
没有什么比这番话更仅高蕴兴奋了,就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条救命的绳索,也如久旱的庄稼遇到了甘霖。
不用抓童男童女为皇帝采补,他不用去做这种腌臜事毁掉一世清名,只是送个女人而已,女人啊,未来的皇后,这是成就佳话,后世提起来时,也不会骂到他的头上。
“凤命女在哪里,在哪里?她是不是跟着你一起进京了,你们把她安置在哪里了?”高蕴急急地问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欧阳杰此时干咳一声,似是在提醒高蕴的失态,自家老爷用全副身家扶持的人,怎会是一副经不起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