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翻翻眼皮,当年你不是说走就走了,现在轮到你孙女了,你就舍不得了。天底下的祖母是不是都这样?就连叶夫人这般洒脱的女子也不能免俗?
不过叶氏转了几个圈儿后,还是没让绮红她们过去,却又让灶上做上元姐儿喜欢的珍珠小丸子和鸽子蛋。元姐儿喜欢吃这些小小圆圆的东西。
元姐儿一个人走进“书房”,她立刻惊讶地张大了小嘴。这哪里是书房啊,分明是库房,不对,母亲的库房很整洁,每样东西都是放置得井井有条,而这里太乱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东西,有的在架子上,有的在书案上,还有的就堆在地上。
元姐儿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地在这些物件中穿过,她便看到了满头是汗的钱万。
钱万正拿着一个圆形的东西往一个木匣子里塞,可怎么也塞不进去。
元姐儿认识那东西,那是西洋人的齿轮,这还是外祖母告诉她的。
“你在做什么?”元姐儿问道。
钱万抬眼看到是她,满脸喜色:“元姐儿,快来帮老夫把这齿轮装上,唉,这匣子太小了,我的手指头又太粗。”
元姐儿眨巴眼睛看着他,一动不动。
钱万见元姐儿没有动,只好道:“只要你帮我把这个装上,我就拜你为师?”
元姐儿看看他,有些为难:“我会剪窗花,你要跟我学吗?”
剪窗花?
钱万恨不能给自己一拳,他脑子里进水了吧。
他看到元姐儿的小眼珠子正在屋子里扫来扫去,他道:“这样吧,只要你帮我把这个装上,我屋里的这些物件,随你拿来玩,只要别玩丢了就行。”
元姐儿的眼睛亮了,随即又觉得不太可能,她娘的库房的东西可不让她随便拿来玩,就连家里的厨房,只要她进去,整个厨房的人都会如临大敌地盯着她,好没意思。
“你说得是真的吗?你不能反悔。”元姐儿道。
钱万使劲点头:“是真的,不反悔,我这么大岁数了,能骗你个小丫头?”
“你如果反悔了,你就是汤圆的孩子。”元姐儿认真地说道。
“好,如果我反悔了,我就是汤圆的孩子......汤圆?什么汤圆?”钱万不解。
元姐儿用小手捂着嘴,笑得一颤一颤的:“我不告诉你。”
她学着钱万的样子,把衣袖高高挽起,露出嫩藕似的小胳膊,走到木匣子前,接过那只齿轮,这才发现木匣子里还有一只小的齿轮。
“这是八音盒,你在做八音盒?”元姐儿惊讶地问钱万。
“是啊,这是八音盒,西洋人的八音盒,老夫也会做。”钱万得意地摸着胡子。
元姐儿没有说话,她有三只八音盒,一只是外祖母给她的,另一只是扬州的舅老爷让人带给她的,还有一只是娘给的。这三只八音盒全都让她给拆了,至今也没有装上。
她回忆着八音盒被她拆开之前的样子,手上用了巧劲,啪的一声,两只齿轮便装到了一起。
“我装上了,你要说话算数。”元姐儿说道。
“好,老夫说话算数,你去玩吧,只要别把这些东西玩丢了,随你折腾。”钱万大手一挥,痛快地答道。
元姐儿依然站着不动,注视着钱万的手:“那你做什么?”
“老夫继续做八音盒啊,你去玩吧,不用管我。”钱万说道。
元姐儿转身,可又转了回来:“我看着你做。”
她要记住这老头是怎样做的,然后回去把家里的八音盒重新装上。
元姐儿放学回来时,差点误了吃饭的时辰。
罗锦言把两个孩子第一次上课的情形告诉秦珏,秦珏哈哈大笑,道:“我就说让你不用担心,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那些嫌小孩淘气的先生都是不合格的。”
转眼便过了重阳,罗锦言坐在家里也听到了外面的事,庄渊递了折子要致仕,说他年事已高,想回家含饴弄孙,并推荐韩前楚做首辅。
这件事很快便传了出来,韩前楚是兵部堂官,迄今为止,大周朝还从没有让兵部尚已做首辅的先例。
恐怕连韩前楚自己也不敢相信,首辅的位子会砸到他的头上。
韩前楚性烈如火,和几位阁老的关系都不太好,加之去年他还和庄渊闹过不快,庄渊年事已高,前不久被尹宸一天上了十道折子参他,早已是土头灰脸,他要致仕乞骸骨,这也是意料之中。
可谁都知道,如今内阁之中最有望接任首辅的是霍英,他却在这个时候推荐了韩前楚,是要和霍英死磕到底了吗?
赵极自从搬回乾清宫后,精神便没有完全恢复,把内阁里的几位阁老全都叫过来,开诚布公地问起谁能出任首辅,他以为总会有一两个人会站到霍英这边,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连同霍英本人,所有人一致推荐韩前楚。
廷议之后,赵极心情很不好。
内阁什么时候这般齐心了?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霍英想让自己的孙子进刑部,硬生生挤掉了韩前楚的人,韩前楚因此大发雷霆,找了几名御史要参霍英,因此,霍英无奈,只好眼睁睁看着首辅的位置落到韩前楚头上。
赵极对这个解释很满意,他把任刑部侍郎的秦珏叫过来,问道:“霍英的孙儿要进刑部,你觉得如何?”
秦珏道:“霍星为人刚正不阿,他进刑部是为合适不过,只是韩阁老和霍阁老......”
赵极冷冷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几日后,庄渊致仕,可首辅之位也没有落到韩前楚头上,最终给了现任工部堂官高蕴。
几位阁老之中,高蕴的资历最浅,他是三年前才入阁的,谁也没有想到,机缘巧合,庄、霍、韩三人之争,最后却是成全了他。
第八二二章 朝中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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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罗锦言没有听说过这个高蕴。
她仔细回忆,确实没有。按理说明年的这个时候,她便进宫了,那时为了她能更快在宫内立足,对于几位阁老、重要皇亲、那几家有权势的勋贵人家,她都已做足功课。罗家在京城的人,也就是四喜胡同里的罗家官媒,会在每个月的初一那天,把这些人家的大小琐事写成密信寄到河间。哪家联姻,哪家儿子谋了差事,哪位老爷纳了小妾,哪家的老夫人病了,请的是哪位太医,事无巨细,族叔和族兄全都让她硬生生背过,正因为事先准备充足,她才能在没有娘家支持下,仅用两年时间便在宫中立足,顺利登上凤座。
也就是说,前世这个时候,高蕴非但没有入阁,甚至还没有位列小九卿。这一世因为她的重生,朝堂已有改变。她把毛文宣提前四年从首辅的位子上拉下来,庄渊得以成为首辅,霍英起复入阁,也因此李文忠没能坐上首辅,在宁王兵临城下时,他没有陪着赵熙在大殿上号啕大哭,反而让他比前世多活了几年。也就是因为他多活的这几年,李怡才得起进宫做女官,古娆才被李怡怂恿出宫,如愿以偿地让儿子在民间长大。
表面看来,高蕴和这些人没有关系,可若是有关系呢?
秦珏回来时,罗锦言便问他:“高蕴是谁的人?”
秦珏伸手把她拉进怀里,道:“今天遇到常一凡,他说庄氏又有了身孕,你要不要去看看?”
罗锦言翻个白眼,把他推开,道:“你什么时候关心起后宅的事了,我就问你,高蕴是怎么回事,你别说你不知道。”
秦珏飞快地斟酌着言语,可若是不说实话,万一被罗锦言发现他在说谎,肯定会更加生气。为了一个外人,影响到夫妻感情,那就太不应该了。
他决定实话实说:“高蕴表面看来只是先帝时嘉兴知府高大成的养子,其实他的真实身份,却是杨善宗父亲的外室子,杨母不肯让他们母子进门,杨父只能把他们养在外面,后面高蕴的生母死了,杨父便请与之有恩的高大成,收了高蕴为养子。也就是说,高蕴是杨善宗的弟弟。”
原来如此,可前世时,杨善忠身为首辅,也没有提拔这个弟弟啊。
罗锦言不解。
秦珏继续说道:“当初杨善宗见大势已去,四川保不住了,但上了折子请辞,并说他要以一介布衣之身与蜀地共存亡。也就是这道折子救了杨家,巩无极打进四川布政使司衙门,活捉了一群官员,却在城外受到杨善宗家丁的伏击。”
秦珏说到这里,嘴角上扬,像是说到一件很有趣的事,罗锦言也笑了出来:“这倒是他的一惯做法,论起脸皮之厚,也就只有耿文颐能与之相提并论。”
前世杨善宗和耿文颐在阁老之尊,争着抢着把未成年的女儿送到宫里给赵思做伴儿,无耻的程度早已超过他们的前辈李文忠。
秦珏看看她,显然是对她提到耿文颐感到吃惊,耿文颐迄今只是四品的外官,怎能与杨善宗这样的封疆大吏比肩?
但是高蕴的事他一直都是瞒着罗锦言的,此时心虚,也就没有多问,继续说道:“巩无极是舅舅手下的大将,蜀地历来都是难打的地方,巩无极能打下四川,却被杨家的家丁伏击了,这本就是个笑话,但杨善宗就是这样报上来的,杨善宗不但歼敌三百余人,还救下多名官员,他自己也受了重伤,即使如此,杨善宗拒绝就医,他要把自己的一腔碧血洒到这片大周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