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大小的屋子,放了座四季山水的屏风,屏风不是什么名贵的,但能把值夜的丫鬟给隔开。
屋里摆着鲜果和点心,碧玉荷叶香炉里轻烟缕缕,屋子里还有只大花觚,插着蓬叫不上名字的野花。
赵明华就坐在铺着精致被褥的架子床上,瞪着眼睛看着他。
“你来干嘛?”赵明华全身戒备,像只炸毛的小猫。
她穿着月白中衣,长披散着,床边不远处还放了只大浴桶,桶里水汽氤氲,飘着层玫瑰花瓣,显然是正想要沐浴。
这么香艳的场景,可惜沈砚没有心思脑补什么画面,他直眉瞪眼走到赵明华面前:“你为什么要和离?”
翠羽事先得了刘江氏的暗示,因此这会儿就和那个叫梨蕊的丫鬟躲在屏风后面,旦世子爷要动手打县主,她再冲出去也不迟。
看着越来越近的沈砚,赵明华本能地想要缩进被子蒙上头。
她又开始喘粗气,不住地给自己打气,不能钻被子,不能钻,横竖就是去慈恩寺当姑子,没什么了不起。
想到这里,她便挺起胸膛,大着胆子对沈砚说道:“当然要和离了,也免得再被你嫌弃,我也是爹娘生养的,我......我也不是生下来就让你嫌弃的。”
说到这里,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她知道他心里有别人,成亲那天就知道了。
洞房花烛时他喝多了,捧着她的脸叫小雅,小雅......
她知道小雅是谁,两家人要定亲,当然要事先打听清楚,小雅叫冯雅欣,自幼就和沈砚定亲,在昭福县主身边长大,十九岁时死了,听说是做了失贞的事,自尽了。
那是沈砚的青梅竹马,而她比沈砚小了整整十来岁,在沈砚眼里,她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除了洞房那天,沈砚喝多了认错人以外,他连正眼也没有瞧过她。
他嫌弃她,她知道。
可她也知道小雅已经死了,她没有必要和死人争什么,也永远争不过,争不过就不用去争,更不用妒嫉。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洞房那天的沈砚让她心疼,她真的心疼他。
可是他也真是嫌弃她啊。
如果不嫌弃,怎么会她到了陕西,他也不找她呢。
这不关小雅的事,也不关昭福县主的事,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既然解决不了,那就和离吧,不能和离她就去当姑子,反正刘江氏会陪着她,她从娘家带来的人也会陪着她,慈恩寺就在京城,惜惜姐也会经常去看她吧,所以她点也不会孤单,至少要比孤苦伶仃留在骁勇侯府要强。
她这样想的,也这样说了,可她哭了,她好委屈。
沈砚被她哭得愣住了,她哭得无声无息,只是掉眼泪。
“你哭什么,是你自己要和离的,我又没说,再说,我也没说嫌弃你啊,你这副样子要哪样?”
“你还不如直接说你嫌弃我......你不喜欢件衣裳,会告诉那衣裳你嫌弃它吗?你不会,你只会再也不穿那件衣裳,把它扔到边,直到服侍你的人觉得碍事占地方了,拿出去当垃圾样扔掉,你也没说嫌弃啊......”
赵明华说到这里,用帕子捏捏鼻子,强忍着不让自己抽泣。
沈砚又是怔,这比方打得......
“你也说了那只是件衣裳,又不是活人,衣裳而已,我当然不会告诉它什么,我嫌弃它还是不嫌弃,没必要和它说。”
“是啊,衣裳而已,又不是活人,你压根儿就没把我当成活人,我还不如衣裳,衣裳装错箱笼了,说不定还能被你带到榆林卫,我呢,我连箱笼也装不进去......”
“你非要把自己当成衣裳,我可没这么说过,再说,你不是找过来了,衣裳能自己跑吗?”
沈砚觉得吧,娶媳妇真应该娶个年龄相当的,这孩子太小了,脑袋还没长全吧,才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他比她大了十来岁,太不合适了,他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对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她要和离,他还没宰了她,她就把自己当成衣裳,又是哭天又是抹泪,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比我大了那么多,我都没有嫌弃你老,你还嫌弃我......我爹比我大哥才大了十五岁,你比我也大了十来岁,你还嫌弃我......“
这次不是默默掉眼泪,是带了哭腔了,她是真的委屈,成亲之前,娘对她说:“世子比你年长,定会疼惜你。”
她以为会是真的,可是她娘猜错了,她也猜错了。
沈砚的头皮又麻了,他第次现,原来他已经是个老头子了。
在此之前,他以为他要多年轻就有多年轻,要多英俊就有多英俊,对,年少多金,风|流倜傥。
现在他变成了小姑娘眼中的老头子。
“我都是老头子了,你还来找我?”沈砚冷哼。
“谁说我找你了,我就是四处走走,看看风景。”赵明华也冷哼。
“那你现在走够了看够了吗?”沈砚问道,看风景你看到绥德来,这是看的哪门子风景,这是来看人了吧。
“没有,大周朝有那么大,我才看了山西和陕西而已,我还没有去过江南呢,我要先去河南看黄河,再去山东坐般去游蓬莱岛,然后就去江南,对了,我还要去桂林,等我把大周朝逛圈,就回慈恩寺出家,不用你操心。”说起这些,赵明华也不哭了,双眼明亮璀璨,如同清晨的露珠,新鲜亮丽。
这样的赵明华是沈砚没有想到的,也是和小雅完全不同的。
她应该是个活泼的小姑娘吧。
“谁让你去的,我不准!”
“所以才要和离啊,和离以后你就管不着了,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包括到绥德来看男人?
气死我了。
第六零六章 对芙蓉
“你想和离?做梦!除非我死了,你爹去求宗人府准你大归,那时我才管不了你,你想去哪儿都行。 com”
这不是骗小孩吗?大归的寡妇,除了去出家,还能去哪儿?
赵明华瞪着沈砚,又开始喘粗气。
真有趣,还喘粗气,沈砚从没见过哪个女人这样喘气,像某种大肚皮大嘴巴鼓眼睛的小动物。
他想着就上前步,站到赵明华面前,忽然,股味道扑面而来,他捂住鼻子,不敢置信的指着赵明华:“你你你,你吃大蒜?”
赵明华点点头:“羊杂汤里有很多啊,好吃。”
活该,谁让你闯进来的,我还没有漱口呢。
“以后不许再吃,我闻到这味儿就想吐。”庆王府的县主?这是怎么教出来的,气死人了。
“这又不关你的事,反正我们也要和离了。”和离这个词,第次说出来时很艰难,但是说得多了,也就没什么了,脱口而出。
“谁准你和离的,皇上准了吗?宗人府答应了吗?我让你和离吗?”
沈砚气坏了,秦玉章都没有这样气过他,他和秦玉章打架,骂上两句,两人就开抬挥拳头,打个你死我活,然后也就又好了。
可这小丫头这么小,他真要打上去,不给打个半死才怪。
“那好,既然不能和离,那你就休妻吧,我善妒,还不孝,对了,吃大蒜好像不算七出,那就这两条吧,足够了。”赵明华振振有辞。
谁家老婆上赶着让休妻的?
天底下就这么个奇葩,怎么就让他给遇上了?
女人理豁出来,也就什么都不怕了,赵明华离开京城时就已经给自己找到退路,做了最坏的打算,当然是无所畏惧了,被休和当尼姑并不冲突,反正也是要出家的,休不休妻也无所谓,骁勇侯府要面子,也不会贪图她的嫁妆,就是休妻,想来也会把嫁妆还给庆王府。
沈砚气得原地转了个圈儿,屏住呼吸重又走到赵明华面前,忽然把赵明华打横抱了起来。
赵明华措不及防,声惊叫,屏风后的翠羽个箭步窜了出来。
“县主!”翠羽看到眼前的情形有点呆怔,但还是撸起衣袖准备上前解救。
沈砚转身狠狠瞪了翠羽眼:“爷现在不想抬通房,爷和夫人亲热,你服侍着不合适。”
翠羽大窘,脸蛋腾的红了起来,哎呀,刘江氏明明叮嘱过的,怎么忘了呢,她福了福,溜烟又退回到屏风后面。
赵明华见翠羽走了,急得差点哭出来。
她想推开沈砚,沈砚把她的两条细胳腰箍得紧紧的,她想蹬腿,沈砚索性把她压在床上,让她动弹不得。
“放开我!”赵明华灵机动,张开嘴向他呼气,大蒜气。
第口呼出来,沈砚没有提防,手上果然松;第二口再呼出来,沈砚有了防备,顺手抓了个什么塞进赵明华嘴里。
赵明华哭了,又哭了。
沈砚看到她哭,心里不知怎么的就软了下来。
她总是哭,是真的觉得委屈了吧。
他也没把她怎么样,祖母也没给她立规矩,他也没有纳妾什么的,她委屈什么啊。
就是嫌把她当成衣裳,嫌弃还不告诉她,这也太小心眼了。
对了,祖母说是因为要送那两个通房到榆林,她才闹起来的。
沈砚觉得自己找到了事情的关键,便道:“那两个通房虽然就在榆林卫,可我没碰过她们,也没让她们和我起住,让沈海给她们单独租了院子,前几天我才第次见到她们,嗯,不是为了你,我都把她们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