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自家奶奶还没进门,未来婆婆就被送进家庵,她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这里面的门道自是看得明白,若不是三爷明年要下场,今年还要娶亲,说不定二夫人已经没命了。可是现在人在家庵里,真还不如死了呢。
若是死了,不过就是守孝而已,人死如灯灭。可现在有个身在家庵的婆婆,自家奶奶也跟着低人等。
想想明远堂里的花团锦簇,喜气洋洋,再想想帽沿胡同那院死寂,乳娘又叹了口气。
秦珏陪着罗锦言回杨树胡同,少不得被罗绍通数落,秦珏理亏,恭顺地垂手而立,罗绍数落够了,见他比天赐还要乖巧,倒和惜惜小时候的样子差不多,心里也就软下来了,无论如何,明年这个时候,自己已经抱上外孙了。
罗绍的嘴角便高高地翘了起来,对秦珏道:“惜惜年纪小,你要怜惜她,她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你就更要事事顺着她,若是她要给你安排通房什么的,你万不可上当,口咬定不要就是了,懂了吗?”
秦珏想笑又不敢笑,真是知女莫若父。
于是到了晚上,他在罗锦言身边蹭歪的时候,罗锦言果然说道:“按理我是要给你抬几个通房的......”
秦珏立刻表决心:“我不要,我听说就是先前几个月不能同房,我又不是忍不住。”
罗锦言点点头,慢悠悠地说道:“嗯,若是长辈们问起来,我就说是你不要。”
那夜,罗锦言格外温柔,虽然最终什么都没做成,可秦珏却像吃了人参果样,每个毛孔都欢畅无比。
过了小年,罗锦言就叫了林丛过来,问道:“四表少爷最近可还好?”
自从廖雪的事情之后,李青越直住在铁锅胡同林丛家里,林丛尚未娶妻,父母亲如今都住在杨树胡同,他的家里很是清净。这年里,李青越就是住在这里,没有去过书院,也很少出门。
林丛道:“小人请了个粗使婆子过来帮佣,那婆子贴补家用,从附近的土产铺子接了编筐的活计,四表少爷看着有趣,常常帮她编筐,来二去,比那婆子编得还要好些。”
罗锦言点点头,对林丛道:“让那婆子告诉四表少爷,就说总让他帮忙也不合适,不如多接点活儿,也能给他份银子。你应该懂得怎样做吧?”
林丛道:“小人懂得。”
罗锦言对林丛很满意,没把夏至嫁给他,也真是可惜了。
没过两天,林丛又来,告诉罗锦言,李青越真的答应接活儿,这次土产铺子那边接了个二百只箩筐的大买卖,给李青越和那婆子的工钱是十五两银子。
林丛走后,罗锦言想了想,把这件事写信告诉了李青风。
李青风和常四娘要过了正月才回京城,不久罗锦言就收到他的回信,信里说舅舅李毅听说以后,要把工钱加到百两。
罗锦言的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
秦珏因为马市案声名鹊起,因此这次既不用装着受伤,也不用等着递折子,他到京的第三天,赵极便亲自召见了他。
从御书房回来,秦珏有些遗憾,罗锦言当然猜到是怎么回事,问道:“不能把李文忠拉下马?”
秦珏叹了口气,范光是罗锦言下令杀的,他总不能说是因为范光死了,没有人证吧。
罗锦言微笑,如果不是她在暗中做了手脚,李文忠早在三年前就死在诏狱了,她从来没把李文忠放在眼里。
“若是李文忠不在了,庄渊会提拨谁?霍英会提拔谁?秦家又会推谁上去?”罗锦言问道。
秦珏皱眉,他没想到罗锦言会把这件事看得这样深,他道:“霍英和我们秦家都看好烑叔父。”
庄渊是看不上秦家人的,但凡是世家子弟,他全都看不上,可是也不喜欢提拔自己的亲戚,当年常凡是秦珏提拔的。
罗锦言早就猜到了,在当年霍英给她做媒人时,她就猜到了,只是那时秦烑还没有进京。
秦烑的资历足够进内阁了。
但是能进内阁并不意味着就能被皇帝高看眼。
秦烑刚过不惑,至少还能有十多年的好光景,十几年后,秦珏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就可以顶上去,这也是仕林大家惯的作法。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即使秦烨不答应,他也管不住秦珏了,更何况秦家其他人也不会答应把青云直上的秦珏拉下来,换上别人。
但是前世,秦珏二十几岁便入阁了,没有秦烑什么事。
今世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动。
和秦烨样,罗锦言也阻挡不住秦珏的脚步,她索性听之任之,只要栖霞山上的那个人不动,秦家就不会有事。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不把古娆的事告诉秦珏。
她和古娆约定,过了上元节,她便安排帮古娆出逃的事。
转眼便到了大年三十,秦家男丁去通州拜祭祖先,女眷们则由罗锦言领着,在长房供奉祖先画像的小家祠外上香,三太太和四太太怕罗锦言辛苦,礼毕之后就让她到鹿鸣园里休息。
罗锦言也有些累了,便和二房的钟老安人说想要先行离开,就见外院的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大奶奶,大奶奶,宫里来人了,还有吏部的人。”
家里的男丁全都不在,只能请有封诰的女眷去了。
第四八六章 出京游
都察院经历秦珏兼御史职,于河南水患中功劳卓著,擢升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前世,秦珏就是从这个位子上开始平步青云的。
罗锦言并没有震惊,反倒是秦家的女眷们全都赞叹不已。
秦珏好像是前年秋天出仕的,至今只有两年。
和他同科的状元和榜眼,至今还在翰林院里混日子,而秦珏不但已是正四品,而且还是由都察院升上来的,刚正清贵。
左夫人暗暗拭泪,自家儿子会背三字经时,秦珏还像泥猴儿似的满院子乱跑;自家儿子刻苦读书时,秦珏还在离家出走;现在秦珏已是四品京官,自家儿子还是个七品知县,也不知还要熬多少年。
别人家的孩子最讨厌了。
想起丈夫叮嘱她的话,左夫人还是面色如常地向罗锦言道贺,但眼底的那丝羡慕是瞒不过别人的。
何氏远远地看着罗锦言,她穿着大红如意纹的通袖,梳着牡丹髻,戴着金镶宝芙蓉挑心,左右各插支嵌红宝石的赤金掩鬓,蛾眉入鬓,明眸皓齿,艳光四射,虽然笑意盈盈,但却并没有因这突出其来的消息而有的激动,沉稳得不像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
乳娘见她直盯着罗锦言,以为她是羡慕,便笑着劝她:“明年三爷就下场了,定也能高中。”
“听说明远堂里没有姨娘,连个通房也没有。”何氏幽幽地说道。
乳娘暗地里叹了口气。成亲刚满个月,三爷就迫不及待地从主屋里搬出去,睡到书房里了,三奶奶只好让自己的两个陪嫁丫鬟过去服侍,三爷没客气,当天晚上就都给开脸了。
“三奶奶,听说大奶奶喜欢请客办宴会,不如您以后也常到明远堂里坐坐,和大奶奶多亲近吧。”乳娘小声说道。
何氏点点头,没有说话。
到了下午,秦家的爷们儿从通州祭祖回来,便都知道了这件事。
楚茨园中,秦烨坐在灯下久久未动,他终归是管不了,二十二岁的正四品,除了世袭勋贵以外,放眼大周也再无二人。
莫非这就是天意?
大年初二,像去年样,秦珏和罗锦言,跟着罗绍和张氏,回了荷花池。
美艳如花的女儿、前途无量的女婿、呀呀学语的天赐、肉团子似的地养,罗绍看着大大小小的几个孩子,高兴地合不拢嘴,又想到女儿还怀着他的外孙,罗绍走路都要飘起来了。
张氏笑着揶揄他:“再过年,儿子外孙子都要让你抱,看你抱哪个。”
罗绍想了想,这还真是个问题,而且他还想把外孙子带在身边呢。
张谨不屑地看他眼,拉着秦珏到边嘀咕去了。
结果,用过午膳,这老少就不知去向了。
上至徐老夫人,下至张谨的孙子孙女,对这老头忽然消失全都成了习惯。
徐老夫人只是凉凉地问了罗锦言句:“玉章身上带着钱了吧?”
罗锦言点头,这也是从小离家出走养成的好习惯,秦珏身上肯定会带张银票。
知道秦珏身上有钱,徐老夫人也就放心了,然后大家子,吃喝玩乐,聊天打牌,然后各回各家。
直到二更时分,秦珏才带着满身寒气回来,见罗锦言强打着精神在等着他,他愧疚地把她抱在怀里,亲着她的面颊,不住地道歉:“以后再也不会了,好惜惜别生气。”
罗锦言压根就没有生气,秦珏被张谨拽走的,今天晚上能回来,也就不错了。
“外公带你去哪儿了?”罗锦言好奇地问道。
秦珏咬牙切齿:“这个老东西......不对,你外公,居然背着我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算了,不说他了,孩子今天乖不乖,有没有让你不舒服?”
既然他不想说,罗锦言也就不问,靠在秦珏身上,开始抱怨打叶子牌输了十两银子,秦珏笑着吻她,道:“明天我带你出城打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