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回到自己屋里,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可是好一会儿,却还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秦珏在肖想惜惜!
惜惜是深闺女子,当年离开京城时只有十岁,腊月时才回来,秦珏是什么时候见过她的?
他仔仔细细把回京后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有惜惜出现的场合,秦珏不应该同时出现,可秦珏却还是见过惜惜了。
如果没有宁王做乱,霍家和罗家已经议亲了,恩师心疼惜惜,想来是要等到她及笄后才让他们成亲,那么最迟后年,惜惜就要嫁进霍家,成为霍家的长孙媳妇,未来的宗妇。
他第一次见到惜惜时,惜惜只有八、九岁,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她站在那里,就像传说中的小仙女。
后来祖父让他住到杨树胡同时,他心里就莫明的高兴起来。
他和惜惜一起长大,小时候惜惜常常做些无聊的事,比如上元节时坐了大半夜,就是为了看花灯,看完花灯又嘟着嘴觉得不好看。
她还喜欢看书,却只看杂书,游记啊,词话本子的,她还喜欢变着花样让灶上做菜,有一次他挖了很多野菜,那天她吃得很多。
他忽然发现,他和惜惜之间的事情很少很少,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
以前,他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相反,他还觉得这样很好,平平淡淡,但却很真实。
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惜惜会不会根本不知道他们会议亲呢?
罗家没有长辈女眷,恩师也不好对女儿说这样,惜惜莫非真的只是把他当成恩师的学生?
很可能是这样。
想到这里,霍星坐不住了,他起身去了西跨院。
秋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院子里,院子里的紫薇花开得有点乱,紫色红色的花挤在一起,似是从未修剪过。
庑廊下放着一盆牡丹,用名贵的老窑花盆装着,花期已过,只有碧绿的叶子。
惜惜正在庑廊下给耳朵洗澡,她穿着米分红色的衫子,袖口挽起来,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她的脸上也是米分扑扑的,额头亮晶晶的,似有一层薄汗。
丫鬟们侍在旁边,有的拿着毛巾,有的捧着皂豆,有个丫鬟不知说了什么,其他几个全都笑了起来,惜惜也笑了。
听到惜惜在说:“去把那瓶茉莉花露拿过来。”
她用茉莉花露给小猫洗澡吗?
难怪汤圆身上有玫瑰花香,显然,她给耳朵用茉莉花露,给汤圆用玫瑰花露。
她怎么这样奢侈?
他忽然有些郁闷,这样的惜惜嫁进霍家,能不能适应霍家朴素的家风呢?
祖母和母亲现在都很喜欢她,但是以后呢?
恩师从不让她早上请安,所以她几乎每天都是睡到日上三竿,可霍家却是要晨昏定省的,她能受得了吗?
“阿星少爷?”有小丫鬟看到他。
罗锦言抬起头来,见霍星站在门口,似是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她站起身,从丫鬟手里接过毛巾擦干了手,对霍星道:“阿星哥哥,你来了。”
“听说你给耳朵洗澡,我来看看。”他讪讪然地说道。
他从不知道惜惜的院子里是这样的,有花有树,还有欢声笑语,看着乱糟糟的,但却热热闹闹,让人感觉很舒服。
是不是以后他们有了小家,也会是这样的?
她给猫儿狗儿洗着澡,他们的孩子们在书房里读书,哴哴的读书声,伴着她的莺声燕语,那一定很美吧。
他原本已经想转身走了,这时却改变了主意,第一次走进院子,向着庑廊下的罗锦言走了过来。
“惜惜,白云观的风景很好,旁边的小馆子做菜也好吃,不如等到恩师休沐时,我们一起去白云观吧。”
罗锦言扬扬眉毛,霍星怎么了?
他这人闷嘴葫芦似的,这两年四处游玩,他从没有什么提议,爹爹和她要去哪儿,他就像个木头人一样跟着一起去,也从没有说过哪里的风景好,哪里的不好,他今天怎么这样古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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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三章 这次第
“白云观?”罗锦言疑惑地看着霍星。
“是啊,白云观,我听说那里的风景很好,旁边的小馆子菜做得也很好吃。”霍星的神情有些木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到白云观。
“哦,原来你也没有去过啊。”罗锦言重又蹲下身继续给耳朵洗澡。
“我虽然没去过,可听说那里有位道人,他的经法讲得很好。”霍星说道,惜惜怎么又去给小猫洗澡了,她还没有洗完吗?
“我爹只爱听佛经,他不喜欢去白云观。”她还是很小的时候,跟着罗绍去过白云观,但那也是去另一座寺庙时刚好路过,这才进去逛了逛。
霍星汗颜,他是冲口而出要去白云观,却忘记了恩师的喜好,恩师的确去寺庙多一些。
“那就换个地方,去广济寺吧。”他说道。
这一次罗锦言扬起了头,笑盈盈地看着他:“好啊,那就去广济寺,等到爹爹下衙了,我去和他说。”
霍星松了口气,转身走出了西跨院。
望着他的背影,罗锦言的笑意隐去了,阿星哥哥是有心事吗?否则为何忽然要提议出去玩呢?
晚上罗绍下衙,听说秦珏让人送来十斤燕窝,二话不说,就让绿萝送到罗锦言屋里。
“这是常来家里的那位秦大爷孝敬老爷的,老爷说这个他用不着,让给小姐送过来。”
绿萝和紫藤一个如花一个似玉,可是几个月了也没能爬上罗绍的床,两人也死心了,又担心哪天老爷续弦了,新夫人会把她们当成眼中钉,所以这些日子,两人都是得个机会便往罗锦言眼前凑,巴不得大小姐开恩,将来出嫁时把她们两个也带上。
因此,她们在罗锦言面前也更加恭敬,更加伶俐。
可罗锦言哪还有心思注意她们,让夏至给她们打了赏,便瞪着几只装着燕窝的木匣子。
她告诉门房,如果秦五小姐再让人送东西过来就轰出去,可是秦珏不是她的客人,他送的东西也不是给她的。
她让丫鬟们全都出去,把那装在五个红漆大匣里的燕窝全都倒出来,就连木匣里大红缎子的内衬也用剪刀割开。
没有,这次什么都没有,秦珏没有给她一张纸一个字。
这个混蛋,堂而皇之送燕窝过来,是要告诉所有人,他觊觎她吗?
难怪霍星今天怪怪的,原来是这些燕窝!
罗锦言头痛,很头痛。
自从重生以来,她虽然遇到很多事,但一路走来全都顺顺畅畅。
就连朝堂中事内阁变迁,也是按照她的预想发展的。
在上元节的晚上,秦珏扯下脸上的黑布之前,她以为这一世她能按自己预想的活得好好的。
可是遇上秦珏,前世的无力感重又出现,她拿他没有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总能出乎她的想法,把她杀得片甲不留,无能为力。
就像现在,她想发火,却不知从何处发,更不知向谁去发。
这一世,她要像普通女子一样,嫁个年龄相仿的丈夫,没有算计,没有君臣,他们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对夫妻。
霍家治家严谨,罗绍又是霍星的恩师,以后即使她没有儿子,霍星也不会纳妾。她有丰厚的嫁妆,即使霍星一生两袖轻风,他们也能衣食无忧。
这样的人生是她盼了两世才换来的,她不想被人轻易破坏。
前世的秦珏正值盛年,老谋深算,她斗不过他理所当然。
而现在的秦珏未及弱冠,她不能连个小孩子都不能对付。
她是因为他前世的凶名,从一开始就怵他了,所以才会对他无计可施。
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一定有办法的,有办法让他在她的世界里消失。
一定有的。两天后便是休沐日,罗锦言没像往常那样睡到日上三竿,她早早起床去给父亲请安,走进父亲的院子,庑廊下挂着几只鸟笼,霍星站在那里,正看着远山喂鸟。
“我爹还没想来吗?”罗锦言问道。
霍星点点头。
罗锦言又看向远山,问道:“我爹昨晚又熬夜了?”
远山瞥一眼霍星,压低声音对她道:“没,老爷就是想睡个懒觉。”
罗锦言嘿嘿直笑,父女两人一样的懒。
她对远山道:“那一会儿我爹起身,你让人给阿星哥哥和我说一声。”
远山笑着应是,罗锦言就对霍星道:“阿星哥哥,咱们先回去吧。”
霍星有些不悦,他对罗锦言道:“昨天说好去广济寺的,咱们还是在这里等着恩师吧。”
“不用等啦,我爹若是想去,天还没亮就起床了,他老人家定是这阵子在衙门太累了。”罗锦言解释,不过爹爹应该不是不想去,他该不会老糊涂了想给阿星和她创造说话的机会吧。
这样一想,罗锦言顿时明白了。
又是那十斤燕窝惹的祸!
她爹如果脑子不够用,即使有她暗中相助,也不会有今时今日。
秦珏送来十斤燕窝,十几岁的霍星明白了,难道已过而立之年的爹爹会不明白吗?
他自是也想到霍星要去广济寺的意图了,所以他才来了这么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