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臣写完了以后,心里不知道怎么,还有些火气,思索着要不要连阮康成养外室这事儿也参了。
但想了想,谢子臣觉得,还是下次吧。
要是还有下次,参不死他们!
一路到了乘风阁,刚一到门口老板迎上来,看见谢子臣这满身寒气就觉得不好,正想说打烊了,结果谢铜就直接挡住了老板,冷声道:“御史台办案。”
老板脸色一变,随后便听前面那位俊美公子道:“王公子们包间在哪里?”
冲着王曦来的!
老板内心更是崩溃了,但对上那人带着压迫性的眼神,老板立刻道:“在顶层。”
谢子臣点了点头,吩咐了谢铜一句:“录一下口供。”
而后便往上走去。
蔚岚已经醉得开始头疼了,她看着往自己走来的言澜,觉得如梦似幻,一瞬之间,她都想不起来,那个人是真的死了,还是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她摇晃着酒杯,看着那人恭敬跪在自己身前:“公子,有何吩咐?”
酒杯里水光粼粼,她注视着他的身影,哑声道:“言澜,抬起头来。”
言澜依言抬头,平静的眸警戒看着她,仿佛那年她从牢里去救言澜时,他看着她的目光。
蔚岚突然清醒了一些,那个人死了。
死在皇权阴谋之下,当言家府军在战场全面败退,被压迫多年的帝王突然奋起,以贪污的名义,下令彻查他言家。
那时身为大理寺卿的她一手操办这个案子,他在冰天雪地里跪了整整十天,她知道这是皇帝对自己的考验,也知道哪怕自己放过了这次罪名,皇帝还有言家无数把柄,而蔚家也会失去信任,跟着言家陪葬。
她没有办法,于是她查得彻彻底底,甚至比皇帝本身要做到的还狠还多,于是他言家满门下狱。
她拿了死囚将他换出来,那天晚上,她带他走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目光,陌生而戒备。
那天晚上她让他走,他一直喜欢一个小将军,她知道,于是她给了他银两,让他去了北方。
可是两年后,却传来了皇帝遇刺的消息,这个刺客划烂了自己的面容,切掉了自己所有能有标记性的东西,没有人能查得出来他是谁,于是在城楼上暴尸十日。
她知道那是他。
她去看了他的遗体,那手上因弹琴和练剑产生的薄茧,她一摸就出来了。
这一辈子,男人在她的心里,从来都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就是像花瓶一样,观赏一下,也就罢了。然而却唯独这个人,从她出生起,他们就是定下的婚事,他如她的哥哥一般照顾她长大,她曾经想娶他,也在知道他喜欢其他女人之后祝福他。
她认可他,欣赏他,濡慕他。觉得这世上再无男子,完美至此。
他死后,直到二十九岁,她都没有娶夫。
也并非什么爱慕与思念,只是单纯记得他说的,如果有选择,便该遵循自己的内心,娶一个配得上自己的人,就这么过一辈子。这样家宅不乱,可以放心往前。
她见过了这样优秀的人,而这个人曾经是她的未婚夫,她不免就想,如果要娶一个主君,至少要比他好,才不算辱没他。
可是她到死,也没找到一个人比他好。
而对他那一份愧疚,到死,也未曾了结。她曾在他死后,无数次想起当年,从小到大,一直是他在照顾她,给她做衣服,陪她胡闹,她在北境战场,他就男扮女装千里奔赴过去保护她。
她一直觉得自己会娶他,这是自己应得的,可是等长大后才明了,没有任何人的好,是你应得的。
她有很多想要给他的东西,可是却都没有来得及。
她想给他喜欢那个人升官,让他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有一段好姻缘。她蔚岚位高权重,权倾朝野,谁敢欺负他,她就灭了对方。
可是来不及,可是他也没等到。
看着面前的言澜,她想,这世上必然是有轮回因果,她上辈子欠了这个人,所以这个人这辈子来讨这份债。
她笑了笑:“言澜,”她说:“你叫我一声阿岚罢。”
言澜愣了愣,忙道:“言澜不敢。”
“我允你,”她静静注视着他:“叫我阿岚。若你不叫,那我便求你。”
言澜抿了抿唇,片刻后,他终于出声:“阿岚。”
蔚岚闭上眼睛,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便就是这个时候,门被人猛地踹开,寒风从门外刮来,吹得蔚岚清醒不少,王曦被这声音惊醒,撑着自己起身来,看见谢子臣身披寒霜站在门口,不由得愣了愣:“子臣?你这么晚还来?”
“我来接魏世子回府。”
谢子臣冷淡开口,直接走到蔚岚身边,言澜见来人气势不凡,小心翼翼退开,谢子臣站在蔚岚身前,蔚岚满脸茫然看着谢子臣。
别说蔚岚茫然,陆续醒来的人都有些茫然。阮康成酒喝多了,完全没多想,便道:“怎么读书时候来抓我们,现在还来!”
话音刚落,王曦面色就是一变。
读书时候抓他们也就搬搬谢清压他们,现在谢子臣可是实打实御史中丞!
王曦立刻跳起来,迎上前道:“子臣来,坐下来喝两杯。”
“不必了。”谢子臣抬手止住王曦的酒,转头却是看到一旁的言澜道:“你叫什么?”
“奴才言澜。”言澜知道面前人来者不善,更加恭敬有加。谢子臣打量了他的面容片刻后,点了点头。
没有桓衡好看,更没有自己美。
于是他放心下来,同蔚岚道:“你打算自己走,还是我抱你走?”
“我自己来!”蔚岚立刻起身,慌忙道:“我这就走!”
说着,蔚岚同王曦等人告别:“王兄……”
“快走!”
王曦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了,他满脸悲痛,企图给谢子臣留下一点好感,张开扇子挡住脸,挥着袖子道:“你赶紧走!”
蔚岚:“……”
既然大家一致赶她……蔚岚便走了。
她走得有些晃,谢子臣一把扶稳了她,嵇韶皱了皱眉头,撞了一下阮康成道:“你不是说他们两关系不好?”
“对啊,”阮康成满脸鄙夷道:“谢子臣就是不想阿岚快活!就想出这样的下作手段,阻止阿岚和朋友相处!”
嵇韶露出沉思的表情:“我怎么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呢?”
“我觉得啊,”王曦叹了口气,推了推还在睡着的林澈,有些无奈道:“我们还是考虑一下自己吧。”
众人:“……”
嗯,害怕。
蔚岚被谢子臣扶着上了马车,谢子臣不由得皱了眉头:“喝成这个样子,我明天怎么上朝?”
“没事……”蔚岚摇着扇子:“我有数。”
谢子臣:“……”
好想打人。
将蔚岚放在马车上坐着,谢子臣把谢铜方才端来的醒酒汤喂给她喝了,让她躺在榻上,给她盖了被子,冷着声音道:“今天看上那个叫言澜的了?”
“言澜……”
蔚岚张开眼睛,眼里有些茫然。
眼里是言家满门抄斩时流下的鲜血,她坐在高台之上,面容冷峻。
她经历过两次宫变,三次变法,一次灭国之祸,此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全都想了起来。她忍不住颤抖了身子,谢子臣察觉道了,不由的叹了口气,软了眼神,拍着她的背道:“阿岚,是不是不舒服了?”
她蜷缩起身子,握住了那个人的手。
“对不起……”她颤抖出声,眼泪落在谢子臣的手掌里:“对不起……”
谢子臣微微一愣,也明白她是醉得厉害了。他想了想,同她挤到榻上,这马车上的榻对于两个人来说着实太小了,他半个身子悬着,将她揽到怀里,轻轻顺着她的背,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没事了,阿岚。”他温柔出声:“我在呢。”
蔚岚在他怀里渐渐安静下去,她抱着他,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蔚岚就发现谢子臣躺在身边,他身上也沾染了她的酒气,浴室里是冲水的声音,染墨上前来,忐忑同蔚岚道:“谢公子说昨晚太晚了,就不管先睡了,今早起来给您沐浴。”
说话间,谢子臣也洗了,看了看天色道:“太晚了,我们一起洗吧。”
“不行!”蔚岚和染墨同时开口,谢子臣微微沉思,觉得蔚岚毕竟是个对男人有欲望的,便道:“那在侧室备水吧,我过去。”
说着,他便起身去了侧室,蔚岚和染墨松了口气,染墨上前来,着急道:“世子爷,怎么你去了一趟北边,桓公子给丢了,却和谢公子睡上了啊!你们有没有……”
“没有!”蔚岚立刻否认,而后道:“以后就把子臣当成你的男主子,好好伺候吧。”
“什么?!”
染墨惊呆了,而蔚岚拍了拍她的肩,自己走进了浴室。
梳洗过后,两人一起准备上朝,此时天还没亮,谢子臣瞄了一眼身侧的人,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矮?”
蔚岚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片刻后,谢子臣抬手为她整了整发冠,又道:“矮点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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