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岚回过神来,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她第一次有了出逃的冲动,艰难道:“阿衡,我先去华州,此事回来再议。”
说完,她有些难堪转过身去,如玉般光滑的绸缎从桓衡手里滑走。
他没用力拉她,他不敢用力拉她。
他一个人在站长廊,看见那人渐行渐远。北地少雨,然而秋季的第一场雨还是落了下来。他看那人提剑消失在长廊深处,秋雨细细密密打在转黄的叶子上,仿佛是落在他心里,一下一下,针扎般的疼。
阿岚。
他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不知道为何,却涌起了莫大的悲凉。
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回应,一个答复,让他坚定下来,让他转身回去,便同父亲说,他不娶唐莫。这桓家他不要了,他不娶唐莫。
可是这人为什么走得如此决绝?这人为什么连问都不多问一句。
她陪他来北方时,他欣喜满腔。这份欣喜给了他妄念,给了他原本不该有的欲望。他开始想留住她,他开始想要这份温柔永远独属于他。
可是当他有了这样的念头,却发现,原本的欣喜,都化作了忐忑不安,催断人肠。
他的阿岚从来都是个浪子,如风一般浪迹四方。
蔚岚从屠苏城出来,带着人就上路去了华州,她脑中一片空白,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桓衡说的那句,他要娶唐莫。
他要娶唐莫,那她呢?
蔚岚脑海中闪现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大概是守护一个人成了习惯,当那个人身边多了一个人,不免就有些慌忙,如果桓衡属于唐莫,她一个女人,又有什么资格,再对他好?
他们并不是真的兄弟,而她更不是个真的男人。当两个人年纪渐长,想要去宠爱那个人一辈子,除了夫妻,还有什么是能做到的?
可是,如果是夫妻……
也不知道怎的,蔚岚脑海中突然想起了谢子臣的影子。那是他们还在读书时,蔚岚时常夜里与王曦们一干人喝酒,回来的时候,便看着房里点着灯,推开门,就会看见谢四身着白衫,随意披一件黑色袍子,端正跪坐在案牍边。他玉冠卸下,长发落在身后,苍白阴冷的五官在灯火下有几分暖意,听到她开门声,他就抬起头来,目光平静淡然,问一句:“回来了?”
那时候,她醉酒后常常会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觉得这就是她婚后的模样。她在外征战杀伐、勾心斗角,然后推开门,就可以看见那人在烛火下,淡定从容。
一切都会因此安静下来,她也会因此卸下盔甲,抚平羽翼。
突如其来的念头让蔚岚有一瞬间恍惚,也就在这时,天空一只鹰盘旋而来,蔚岚伸出手去,那鹰便落在了蔚岚手腕上,蔚岚勒住缰绳,从鹰上取下信来打开,是谢子臣一贯端正的笔迹。
“天冷路滑,粮草已备,华州界碑处,望君慢慢行。”
看到这话,也不知道怎么的,烦躁的内心一扫而空,蔚岚朗笑起来,她没有让男人等她的习惯,有了这封信,她更是扬鞭策马,往华州赶了过去。
而蔚岚往华州赶去的时候,谢铜给谢子臣披上披风,有些不满道:“公子,世子既然要来华州,你那么着急做什么?”
“我没着急。”谢子臣淡然开口,扫了一眼还在收拾行李的人,冷声道:“快点。”
谢铜:“……”
他家主子口是心非的本事真是多年不变。
谢铜心中腹诽,跟着谢子臣一起出门,直接往着华幽两州交界处赶了过去。谢子臣的马打得急,秋雨落在他身上,他也分毫不知。谢铜实在忍不住了,怼道:“公子,你说你着急就着急吧,不就是想见她吗?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你就这么闷着,早晚是要吃亏!”
谢子臣没说话,谢铜说完,心里又有些发毛,小心翼翼看了谢子臣一眼,却见他抬起头来,看见天上一只盘旋的鹰。
在谢铜以为谢子臣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
“是啊,”他说:“我想她了。”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作者有话要说:
【当老爹知道儿子喜欢蔚岚】
(谢府)
谢珏:什么?你喜欢魏岚?哪个魏?哪个岚?是我认识哪个魏世子吗?
谢珏:是?是什么是?这是个男人你知道吗?我谢家满门清华,你就要这么给我谢家蒙羞?
谢珏:算了,我管不住你……我就问你一句,你是在上面的,没错吧?
(王府)
王清:曦儿,你喜欢蔚岚?唔……是挺不错的啊,带回来吧,我没啥意见。
(林府)
林寻:你喜欢蔚岚?!!我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除非我死了,不然蔚岚绝对不可能进我林家的门!不对,澈儿,你说蔚岚?唔……把大夫找来!!澈儿,在下面久了,容易有痔疮的。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他第几个男人?
(皇帝)
皇帝:城儿,你喜欢蔚岚??唔,是很美,不错啊。
夜里。
皇帝:将魏世子召进宫来,既然和我儿子可以,我应该……也可以吧?
第67章
蔚岚一路赶到华州, 刚到门口,就看到那里站着的人。他身着黑色绣鹤长衫, 身披鹤氅,手中握着一个暖炉, 远远等在那里, 蔚岚驾马停在他身前时,不由得扬起嘴角:“怎的来得这样早?”
“想早点来,便来了。”谢子臣向她抬起手来,想扶着她下马,然而蔚岚却干脆利落的翻身下来,将马匹交给身后的白芷, 同他并肩而行, 雨已经停了, 蔚岚虽然一路风雨兼程, 身上也沾染了泥土风尘,却仍旧姿态从容, 不显狼狈, 谢子臣扫了她一眼,拉过她的手来, 将暖炉放进了她的手里。她体寒,打从读书起就是这样, 北地阴冷,他来等她之前,便让人准备了暖炉。
温暖从手心渗透过来, 张开了蔚岚每一寸毛孔,未曾被人如此细心照料过,蔚岚不由得有些诧异,却还是觉得舒心,几十日没见,突然再相见,蔚岚竟然觉得,谢子臣又俊美了几分。她不由得笑了笑道:“你似乎又长高了?”
“嗯?”谢子臣有些奇怪她为什么突然这样说,转头看见她只到自己下颌,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最初相见时,她似乎还比他高那么一些,如今三年过去,她却似乎没怎么动过,他心里也不知道怎么,有些暗暗的欢喜,点了点头道:“嗯。”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似乎该多说点话,见着了心上人,该多讨她欢心才是。可是他又不知道说什么,一张口就道:“北方那边你是打算如何处理的。”
嗯,好想扇自己一耳光。
话一出口,谢子臣便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他该问一下,这么点衣服,你冷不冷,然后她说冷,他就把外面的鹤氅解给她,给她穿上,用自己的气息包裹她。如果她说不冷,他就说,还是要多照顾自己一点,老了就有罪受了。
他如此机智,可为什么,什么都说不出口?
谢子臣深深反省着自己,蔚岚立刻切入了主题:“阿衡打算以战养战,但我没建议。我已经向朝廷上了奏章,言明若不发粮和军械,那么就直接投靠狄杰,然后转头攻打华州。今日我就是来华州取粮,”说着,蔚岚转头看向谢子臣,笑意盈盈道:“谢御史大概明白该如何抉择吧?”
“知道。”谢子臣点点头:“陛下此举,我与谢家都不赞同,我来之前已经向陛下言明要害,但陛下仍不肯相信桓松会投敌,我便以养伤为借口离开了盛京,来到华州。华州刺史是我二叔,我已经同他说好会开仓借粮。你今日便可清点,明日带走。”
嗯,又想扇自己一耳光。
把话说完,谢子臣就深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要是蔚岚真的就今天清点了,那岂不是明天就走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向蔚岚,蔚岚眼里有几分好笑:“你是何时来的?”
“几天前。”
其实他已经来了十几天了,他走的官道,不像蔚岚们一样,需要躲躲藏藏,来了之后一直徘徊在华州,想悄悄潜入幽州去看她,却又生生忍住。
蔚岚点了点头,手里捧着暖炉,心里竟然是无名有了几分雀跃:“看来,子臣很是急迫。”
谢子臣:“……”
两人一路进了华州境内,谢子臣陪她清点了粮食和军械,便让她歇下。蔚岚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是入夜了,想到战场局势,她摇了摇头道:“不行,我得回去。”
谢子臣看着她眼瞎的乌青,再从容的模样,也无法遮掩因疲惫留下的痕迹,谢子臣心里微微抽痛,却是道:“值得吗?”
“什么?”蔚岚呆了呆,谢子臣执着道:“为了桓衡,值得吗?”
“没什么值不值得的,”蔚岚将落下的头发撩到而后,看着粮食装上马车,淡道:“只是做该做的事罢了。”
作为臣子,不能看北方动荡。
作为女人,理当护着自己照看的男人。虽然她一时也分不清,这个人到底是自己的弟弟,还是自己未来的丈夫。
想到这件事,蔚岚不由得想起那个叫唐莫的名字来,她思绪停顿了一秒,脑中有些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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